“二龙!……”江海扑在了他的怀里。
芦花问:“别的同志呢?他们——”
“快,二龙,去救同志们吧!县委领导同志还陷在包围圈里,赵亮跟保安团接上火,看样子危险,快带你们支队的人去解围吧!”
“我们支队?”于二龙凄苦地一笑。
“人呢?你们的人马呢?”随后又冲过来的同志问:“你们不是发信号,掩护我们来的吗?”
“就我们两个人,也是来参加会的。”
有人顿脚蛖了一声:“赵亮他们非完不可。”
芦花走到江海跟前,威武地:“给我武器!”
“干什么?你想死么?”江海护住自己腰间的匣枪,不是舍不得给她,而是不愿意她跳进那似乎在燃烧着的一片火海里。
“给我枪!”
“你有几条命?”
“一条命,就不找他们去啦?走——”她一摆头,向于二龙说。
“你们疯啦?”不光江海,那些活着冲出来的同志,也跳起来拦阻:“去不得,那是无谓的牺牲,回来,给我回来。”
江海横住胳膊挡着:“站住,不许去!”
于二龙说:“不行,那儿有我们支队的同志,我得去跟他们一块战斗!”他脱身甩开了江海的手臂,快步冲了出去。
江海转身抓住芦花不放。
“松开我,你听见吗!把枪给我,让我去——”
“不行!”江海不撒手。
她几乎是吼了,那样子威严可怕,每当她发脾气,脸上的血色一下全消失了,白得吓人,眼里闪出凶狠逼人的光芒:“ 放开手——”她指着在草丛里一隐一现的于二龙,正飞快地朝枪声响得最激烈的地方奔去。不容江海考虑,转过来,用脚使劲绊他一跤,趁机下了他的匣枪:“ 我不能让二龙一个人去送命,不论生死,也在一块!”
那几乎是不可抗拒的,江海无可奈何地爬起。但是,等她走开,便狠狠地骂开了;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芦花:“ 混蛋,你就后悔去吧!”
她很快消失在一片草莽之中,只听得鬼子的机枪,随她一路扫射过去,不大一会儿,她那披着蓑衣的身影,在远处出现了一下,江海听到他自己那把匣枪清脆的响声,毫无疑问,她同敌人交上手了。
——江海叹息着:她是个女人么?不,她是一尊杀人不眨眼的战神。
“我不晓得那些暴发户怎么自圆其说的,世界上有这样的‘叛徒’和‘ 告密者’吗?可非让我证实这件事的审判者说什么,你猜?”
“说我是一种精神上忏悔和自赎。”于而龙揣测着。
“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他又补充一句。
于而龙哈哈大笑,吓得那些鼓眼睛蛤蟆都蹦到水里去。“ 是他和那位编辑想出来的,虽然躲在幕后,嘴脸看不出来,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贵族想不出这一套的。”
“怪不得,怪不得——”
江海那时在公路工程段当小工,从事政治经济学里所说的那种简单劳动,背填路的石头,一天劳动九小时。在累得腰直不起来差点咳血的时候,实在缺乏幽默感,但还是忍不住说:“ 那阵儿于而龙不信上帝,决不会忏悔的。”
“他是因为把亲嫂子搞到手,遮人耳目,耍了点把戏而已!”那些满天飞的专案人员提审江海时这样解释。
江海真想给那个外调人一拳,心里骂着:“ 你敢拿生命去玩那样的把戏么?”但他却伸不出手,虽然没有脚镣手铐,但那些年,却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住,甚至那位和他一起背石头的老红军,走过两万五千里的人哪,也只得气鼓鼓地别转脸去。
于而龙站了起来,独自沿着一条不大的河浜,向前溜达,因为他终于辨认出,这里再往前走,正是当年厮杀血战的沙场。啊,芳草萋萋,碧水依依,什么可以凭吊,可以回忆的遗迹都看不见了。
“嘿!干什么去?”地委书记在招呼他。
“看看——”他想:这是我来沼泽地的目的呀!
“别走远了,咱们一会儿往湖边走,该找一条过河的船,渡我们到闸口镇去。”
于而龙懒得去答理。刚来,怎么能走呢!不,他顺着河浜,远远的波涛声,又使他回到那永世难忘的场景里去。
“原谅我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