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哥们儿,我一眼就看出是你,眼力不错吧?好久不见,听说你混得还可以。”徐援朝潇洒地用脚蹬着地,掏出一盒香烟,轻轻一弹,甩出一根烟。
张义民毫无思想准备,烟从面前飞过去,掉到地上,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拾。
“算了,换一根。”徐援朝把烟盒递到张义民面前。
张义民只好从上边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用手捂住徐援朝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着烟,他不明白徐援朝为什么又回过头来特意追他。
“怎么,跳舞还是看节目去了?”他尽量做出很随便的样子,顺口问。
“天太热,出去兜兜风,谁他妈的想到骑摩托都兜不出风来。这雨憋着不下要闷死人了。”
“这里还算凉快,市内更热。”
“怎么,又去巴结高书记?噢,不,未来的老丈人去了?”徐援朝笑着说。
张义民的脸拉了下来,他想回敬这个纨绔子弟一句,但又忍住了。他是在给高伯年当秘书时,认识徐援朝的。那时徐援朝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在家等待安置,闲着没事就在大院里蹓跶。他的身份,当时市委书记徐克的儿子,他的形象,细高个子,漂亮面孔,再加上他满不在乎、洒脱倜傥的风度,都使他在别墅大院里挺扎眼。他是在这大院里出生的,高伯年搬进利华别墅已经是第三代住户了,阎鸿唤则属于第四代。大院里的很多勤杂人员都和他很熟,尤其老花匠是看着他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他常帮老花匠浇水、剪枝,和警卫聊大天。张义民很快就注意到这个人物。了解了他的身份。他们俩年龄相仿,徐援朝也从不端什么架子,张义民便很想跟他交个朋友,高干子弟在他眼中总包着一层神秘的光圈,他想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的内心世界和生活方式。所以,每次碰到徐援朝,便有意识地站下来和他随便聊上几句。最初,他觉得徐援朝很健谈,似乎无所不知,进而,他就觉得徐援朝很浅薄,这个公子,什么都见过,但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而且知识贫乏,对各种边缘学科,当代新思潮,各种新观念,一无所知,只是天南海北地胡聊。原来,徐援朝这些人除了父母加在他们头上的那个光圈,竟不如一个贫民子弟。张义民心里油然升起几分得意和自信。不久,徐援朝分到了外贸公司保卫科当了科长,见面的次数少了。后来,即使见了面,徐援朝的态度也变了,变得十分冷淡,甚至傲慢。张义民开始忐忑不安,他不知徐援朝态度突然降温,有什么“背景”。是不是哪句话冲撞了他?没有,张义民一向跟徐援朝说话比较谨慎,是不是自己哪一次态度上先冷淡了?也没有,张义民虽然从心底里看不起徐援朝,但他对市委书记宠爱的这个公子,一贯的原则是接近他,怎么会表现出冷漠呢。平时遇上再紧急的事儿,他看见徐援朝都要停下来,寒暄一通。慢慢地,张义民才发现徐援朝冷淡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对所有大院的工作人员,包括那个从小抱过他的老花匠。原来,这小子狂了,社会宠惯了他那颗优越的灵魂,使他又重新意识到他原来是这座城市的“太子”。张义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落在地下的心充满了对这个“太子”的仇视和轻蔑。总有一天,他要把徐援朝这类八旗子弟,踩到他的脚下。但他现在犯不着得罪徐援朝。于是,只要那位“太子”迎面骑车过来,他还是招招手,不管对方是否答理他,只是在自己招手的时候,心里总要骂一句“这个混蛋”。三年前,徐克退居二线,调到北京,高伯年当了市委书记,张义民才不把徐援朝放在眼里。徐克管不到他头上了,以后,两个人在利华别墅相见,便互不理睬,擦肩而过,也形同路人。
今天,徐援朝掉头追过来主动跟他说话,想干什么,难道是为羞辱他?
“开句玩笑嘛,哈哈。”徐援朝拍拍张义民的肩膀,“刚听说,老弟荣升大处长了。”
张义民不认为徐援朝是恭维他。这小子不是普店街的住户,把处长这个角儿会看得多重。在徐援朝眼里,局长,部长都算不得什么。他笑笑,反唇相讥:
“我可听说,你早是个老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