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抬头一看,只见史科莲坐在一边。说道:“姨!你这是怎么了?”史科莲依旧不做声,用手去抚弄那椅子圈上的花格子。外老太太笑道:“这就奇了,你烧了衣服,和我生气。”史科莲道:“今天不去瞧电影,可就没有这事了。”外老太太道:“是我要去的吗?”史科莲把头一偏道:“那,那,那你不知道不让我去?”
外老太太将手抚摸着她的头道:“天下有这样的理吗”?史科莲不由得也低着头笑起来。外老太太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的脾气。我在一天呢,还有我这老招牌护着你,我眼睛一闭,看你怎样得了?”史科莲听了这话,倒触动了心思,低头不作声。外老太太道:“烧了一条裙子呢,倒不值什么。在人家家里住着,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常常要人添补衣服,这话怎好出口?只好让你打个补钉穿了。”史科莲道:“打补钉也不要紧,只要不现形就得了。”说到这里余瑞香走进来了,对史科莲道:“你说什么现形不现形?”史科莲道:“你瞧,一条新裙子,又烧一个窟窿了。”说着把裙子递给余瑞香看。余瑞香笑道:“我说一句话,回头你又要生气。
我那里有两条裙子,是新做来的,还没有穿过,你可以随便挑一条。她们不问很好,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是上次打扑克得的头钱买的,也就过去了。“史科莲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姐,裙子上补一个补钉,也不要紧。做贼似的讨衣服穿,穿着也不舒服。“余瑞香对外老太太笑道:”姥姥,你听听,我好心好意送条裙子给她。她倒挖苦我几句。“外老太太道:”这孩子也是,狗咬吕洞宾,不懂好歹。越是表姐护着你,你越是和表姐闹别扭。“这句话说得史科莲也笑了。余瑞香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别作声,明天偷偷儿的,我们包一个厢去听玉雪梅。“史科莲道:”不爱听戏,我不去。“余瑞香道:”你不知道,明天玉雪梅在春明戏院上台,我送了一对花篮给她。明天一定是要去的。坐散座,不像样,一个人包一个厢,又没意思。我约了密斯梅密斯李一路去,你何不也去一个?“史科莲道:”那末,我更不去了。你们都是捧角的阔小姐,我怎攀得上?坐在包厢里,也怪寒碜的。“余瑞香道:”得啦!
你去一个罢。因为密斯梅她两个人,虽然顺口答应了一句,去不去,还没准。你不去,就是我一个人了。“史科莲笑道:”你们捧角团,不是有一班人吗?还到团外来拉人做什么?“余瑞香道:”她们一样送花篮,一样定包厢,哪里能加入到我这边来?你只管去,若嫌没衣服,我随便借一件给你。“史科莲道:”我穿得寒碜,也没谁拦阻我不许听戏,借衣服做什么?“余瑞香道:”这不结了!“说来说去,余瑞香一定要她去,她也只得答应了。
到了次日下午一点钟,吃过早饭。到了两点钟,余瑞香便和史科莲二人一路到春明戏院来。走进戏院,还是演前几出泛戏。梅双修李冬青两个人又没有来。余瑞香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台上正在唱梆子腔的南天门,没味得很,便对史科莲道:“坐着没意思,我们到后台玩玩去。”史科莲从来没到过后台,很高兴的答应着去。
两个人走太平门转了出去,走到后台。只见一大群女孩子,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子,在院子里说闲话。这些女孩子,有穿长袍便装的,有穿着一件对襟褂子的,有头上扎着网巾,脸上胭脂擦得通红的。后台的门,半掩着,余瑞香推着门进去,史科莲跟在后面。凭空一个五花六色的怪脑袋,往前一伸,吓了史科莲一跳。接上那怪脑袋说起话来,说道:“余小姐,好久不见。”史科莲这才想起,她是一个人。
再仔细看那人时,穿着一件白花布大领短褂子,大红裤子,小小个胖子,可不也是一个女孩子吗?余瑞香和她拉拉手,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带着史科莲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