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倦了。幸福地疲倦了。忘记了这是往哪儿去。管它往哪儿去呢? 只要和莫征在一起。天涯海角。她又轻轻地笑,然后把围着莫征的右手松开,伸到莫征的嘴边。
莫征侧过脸颊,用嘴唇轻轻地挨着它。这就是圆圆的小手,却像男孩子一样的粗糙。它把圆圆带给他。这淘气的,惹得他揪心揪肺地思念的人。因为她,前面一排排的街灯才会变做宝石.摩托才会变做载他渡向彼岸的船。
莫征相信自己会渡过去。一定要渡过。为了靠在他背上这个将自己鲜花般的一生,毫不吝惜地交付给他的人。他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他也意识到圆圆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性的爱情。她已将他洗涤干净。
人可以一瞬之间飞跃几十年。莫征好像重又回到一生的起点,仿佛重又回到童年,变成那个穿着浅蓝色法兰绒衣服,两只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男孩。
他将要重新起飞,载着这靠在他背上的可爱的小人儿。
圆圆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用围着他的右手,拍拍他的胸,然后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楚,风把她的话从她的嘴边吹走了。莫征妒忌那风。但他知道,那定是一句甜蜜的话。
“你说什么? ”他侧过头来问。
圆圆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更近地拉向自己,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说:“我要在这背上靠一辈子。”
莫征的耳朵感到她嘴唇里呼出来的热气,这温热一直从他的耳朵流到他的心里。
他笑了。
谢谢,谢谢你,善良的、慷慨的姑娘。
生的欲望是多么的强烈啊.只要抓住一件可信的东西.它就会慢慢地复苏。
莫征觉得他那颗心像被雷殛过的老树,从树桩旁边,又抽出了新的枝条。嫩绿的,悦人的,生意盎然的。它将会长大,长出大片的浓荫,或在晚风中哗哗地歌唱,或慷慨地,默默地,覆盖着饥渴疲惫的行人……他要更多地爱这世界,爱这世界上的人。也许他会再一次遭到雷殛,然而他已知道,根在地下,那儿有水,还有大地,这万物的母亲。多少年之后,又会抽出新的枝条。生生死死,永不息止。
啊,莫征为自己以前那许多的叹息、抱怨,和听任自己摊手摊脚的堕落,丝毫不曾制动自己而感到汗颜。
听天由命,丧失勇气和信心,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人类不肖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