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撤消大庆办、政工组,是路线性错误。全国三十六万个企业,各行各业千差万别,都按大庆一个模子去搞,然后按大庆那六条验收,那么我的厂子生产上不去,工人没饭吃谁管?!”陈咏明把手里的半截香烟狠狠地向脚下丢去,烟头上的火星,在漆黑的夜色里飞溅开去。他一收方才那种愤然的情绪,对郑子云说:“净听我在这儿发牢骚了,你一定饿了吧,上我家吃晚饭去,我好像还有一点泸州大曲。”
“发吧,人有时是需要发发牢骚的,不然我们也太委屈自己了。
不过老陈,我一定尽力支持你,虽然我的力量微乎其微。其实我也有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有不少的牢骚要发。这个你知道就行了“
一开单元门,就听见煎锅在吱吱地叫。不是在烙馅饼,就是在烙锅贴。
郑子云随在陈咏明那高大身躯后面,走了进去。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地抱怨:“又是这么晚。”然后,他看见一条穿着豆绿色薄毛衣的胳膊,绕住了陈咏明微微向下伏着的脖子。他赶紧在走廊里站定。随后,他听见一声亲吻落在谁的腮帮子上。郑子云暗笑,在中国,居然还有这带洋习惯的厂长。其实关了房门之后,洋人和中国人有什么两样? 他们夫妇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看来陈咏明并不回避这一点。而有些人即便谈到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也立刻现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好像那三个、五个孩子全不是他生出来的,更不要说承认自己家庭生活的幸福或不幸。
陈咏明闪开了身子,灯光落在郑子云身上。郁丽文立刻用沾着面粉的双手捂住了脸蛋。她害羞地叫道:“哎呀! ‘" 并且用那双和善的眼睛埋怨地瞟着陈咏明,怪他不告诉她有客人跟在后面。
为着不让郁丽文更加发窘,郑子云轻轻地碰了碰陈咏明的后背,暗示他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自己抢先介绍着:“我是老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