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总揭平六出奇计,此其章章著名之大者。以予观之,平足智多谋,无往非计也。
(茅坤《史记钞》卷三十)
通篇纯是见智谋处,末用“阴谋”、“阴祸”四字作结,人之居心亦何如哉!太史公揭出此语,含蕴无穷,垂戒深远。
(高塘《史记钞》卷二)
六出奇计,阴谋也。其后避馋,伪听吕后,亦阴谋也。故用此总结通篇。
(方苞《书陈丞相世家后》)
……
在此时的古文评点中,《史记》“章法”之谨严精妙极受赞许,所谓:“如堪舆家之千里来龙,到头只求一穴”(茅坤《史记钞读史记法》)、“文虽变幻,却将一二字作眼,领清题窾,客意旁入而不离其宗”(王治皞《史记榷参读史总论》)、“或由本以之末,或操末以续颠,或繁条而约言,或一传而数事,名从中变,或自旁入,意到笔随。或一传而数事,或从中变,或自旁入,意到笔随,思余语止”(凌氏《史记评林》王维桢卷首语)、“千百言如一句,由其线索在乎,举重若轻也”(惠栋《九曜斋笔记》卷二),也即指出,《史记》章法多变却又中心突出,线索分明。前引茅坤、高塘、方苞批语皆在《陈丞相世家》的章法变幻中抓住了“结穴”、“题窾”之所在,对我们理解此篇的“微言大义”颇有启发。
三、 集评:
或问近世社稷之臣,曰:若张子房之智,陈平之无悮,绛侯勃之果,霍将军之勇,终之以礼乐,则可谓社稷之臣矣。
————扬雄《扬子云集》卷一
平虽不知道,亦知学。如对文帝以宰相之职,非知学安能如此。
————程颢程颐《二程遗书》卷十七
取天下于群雄争夺之时易,定社稷于母后专制之日难,此陈平当吕后时所以销缩不敢有所为也。然平自审产禄昏庸,不为深患,但以吕后不可廷争,故一切顺听。及吕后死四十日间,诸吕巳灭;更数十日,则孝文立,汉事定矣。后人徒见处之不难便谓若戏剧,不知其处置精密,盖能使外朝上下相合为一,更无趋和吕氏之意。不然不足为燕居深念也。
————叶适《习学纪言》卷二一
问:文帝问陈平钱谷刑狱之数而平不对,乃述所谓宰相之职,或以为钱谷刑狱一得其理,则阴阳和,万物遂,而斯民得其所矣,宰相之职莫大于是,惜乎平之不知此也。曰:平之所言,乃宰相之体;此之所论亦是一说,但欲执此以废彼则非也。要之,相得人则百官各得其职,择一户部尚书则钱谷何患不治,而刑部得人则狱事亦清平矣。
————朱熹《朱子语类》卷一三五
王诸吕,始乃伪听,本谋欲诛,卒定汉难,非黄老之术而何?
————凌氏《史记评林陈丞相世家》王维桢批语
太史公论倾侧扰攘,卒归高祖,其智也;纷纠之难,常出奇计,亦智也;时事多故,不惟自脱,卒定宗庙,以荣名终,可谓大智也。总束之曰,‘非智谋而能若是乎!’论留侯筹测功力则归之天,论平功名则归之智谋,智谋者,人也,正谲之间耳。读陈平一传,可见人无所不至也。
————凌氏《史记评林》赵桓批语
王陵、陈平、周勃处吕后事何如?○人臣之义,当以王陵为正,二子者乃唯然从之,吕氏欲篡汉,二子实助之也。二子方对吕氏时,特畏死耳,未有安汉之谋也。抑二子安刘氏之计亦踈矣,使郦寄不可劫北军,不可入吕嬃之谋,行则亦殆矣,忠于人国者顾如是哉?
————黄震《黄氏日抄》卷三九
方陈平脱楚归汉,因魏无知求见,王与语,悦之,使为骖乘,典护军,绛伺、灌婴等谗之曰,臣闻平居家,盗其嫂,今大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愿王察之。受金事盖有之,平尝对汉王自明其故矣,盗嫂之说诬也。《世家》因载绛灌之言,而先叙之曰平“少时家贫,好读书,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游学。其嫂嫉平之不事生产,曰,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据实直书,使事之有无,言之得失,先后参观自见,司马氏所以称良史也。
————尹继美《鼎吉堂文钞》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