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才道:“只是累你老人家。”便叫铁公子出来,请妈妈相见,拜了,道:“这小子还未知人事,要老奶奶教道他。”老妈妈道:“咱没个儿,便做儿看待,客官放心。”高秀才又吃了早饭,做谢起身,又吩咐了铁公子才去。正是:
已嗟骨肉如萍梗,又向天涯话别离。
高秀才别了铁公子,星夜进京。
此时铁尚书已是先到。向北立而不跪。成祖责问他在济南用计图害,几至杀身。铁尚书道:“若使当日计成,何有今日?甚恨天不祚耳!”要他一见面,不肯。先割了鼻,大骂不止。成祖着剐在都市。父亲仲名安置海南;子福童戍金齿;二女发教坊司。正是:
名义千钧重,身家一羽轻。
红颜嗟薄命,白发泣孤征。
高秀才闻此消息,径来收他骸骨,不料被地方拿了。五城奏闻。成祖问:“你甚人?敢来收葬罪人骸骨!”高秀才道:
“贤宁济阳学生员,曾蒙铁铉赏拔,今闻其死,念有一日之知,窃谓陛下自诛罪人,臣自葬知己,不谓地方遽行擒捉。”成祖道:“你不是做《周公辅成王论》的济阳学生员高贤宁么?”高秀才应道:“是。”成祖道:“好个大胆秀才!你是书生,不是用事官员,与奸党不同。作论是讽我息兵,有爱国恤民的意思,可授给事中。”高秀才道:“贤宁自被擒受惊,得患怔忡,不堪任职。”成祖道:“不妨,你且调理好了任职。”
出朝,有个朋友姓纪名纲,见任锦衣指挥,见他拿在朝中时,为他吃了一惊。见圣上与官不受,特来见他,说:“上意不可测。不从,恐致招祸。”高秀才道:“君以军旅发身,我是个书生,已曾食廪,于义不可。君念友谊,可为我周旋。”
他又去送别铁尚书父母、儿子。人晓得成祖前日不难为他,也不来管。又过了几时,圣上问起,得纪指挥说:“果病怔忡。”
圣上就不强他,他也不复学,往来山阳、南京,看他姊妹消息不提。
话说铁小姐奉圣旨发落教坊,此时大使出了收管,发与乐户崔仁。取了领状,领到家中,那龟婆见了,真好一对女子,正是:
蓬岛分来连理枝,妖红媚白压当时。
愁低湘水暮山碧,泪界梨花早露垂。
幽梦不随巫峡雨,贞心直傲柏松姿。
闲来屈指谁能似?二女含颦在九嶷。
那虔婆满心欢喜道:“好造化!从天掉下这一对美人来,我家一生一世吃不了。”叫丫鬟[huán]收拾下一所房子,却是三间小厅,两壁厢做了他姊妹卧房;中间做了客坐,房里摆着锦衾绣帐、名画古炉、琵琶弦等。天井内摆列些盆鱼异草,修竹奇花。先好待他一待,后边要他输心依他。
只见他姐妹俩一到房中,小小姐见了,道:“姐姐,这岂是我你安身之地?”大小姐道:“妹妹,自古道,‘慷慨杀身易,从容就死难。’发我教坊,正要辱我们祖、父,我偏在秽污之地,竟不受辱,教他君命也不奈何我,却不反与祖、父争气!”
两个便将艳丽衣服、乐器、玩物都堆在一房,姊妹两个同在一房,穿了些缟素衣服,又在客座中间立一纸牌,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