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道:“这哪里是急糊涂,分明是信义全无,存心赖婚!晚生现在终于明白了,老夫人从佛殿许婚到如今,全是精心设置的一个大骗局,你骗了所有的人,包括你老夫人自己在内!”老夫人想,我设置了一个骗局,这话没有错,可怎么会自己骗自己呢,倒要听听他的高论。说道:“先生言重了,老身以信义为重,何能设置骗局,倒要乞道其详。”
张生想,你也配谈信义,信义太不值钱了。说道:“老夫人休谈信义!
你当初佛殿许婚,是骗我张珙挺身而出替你解围。在白马将军解围以后,承蒙夫人邀请,晚生作陪,在筵席间你亲口邀我兄长在我与小姐完婚之日来喝喜酒。请问白马将军如果前来喝喜酒,你老夫人有什么样的喜酒给他喝?你又欺骗了白马将军。你在佛殿请法本长老为媒,长老以出家人不便为媒而推辞,是你老夫人一定要他作伐,你现在要反悔,是欺骗了出家人。你让我搬进西厢书院,并非关心我,乃是缓兵之计。你硬要欢郎从我为师,是想确立了师生名份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婚。一直到今天,还让红娘来相请,说有要事相商,原来这要事就是赖婚,你也欺骗了红娘。你既然决心要赖婚,又何必要兄妹相称,也是欺骗了你家女儿,我家小姐!既然你老夫人要赖婚,何必在今天还点灯挂彩,装出办喜事的样子,也欺骗了你家的仆妇丫环们。你老夫人自以为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完全按照你的心愿,很方便地把婚约赖掉!老夫人啊,你虽然是一品相国夫人,皇封官诰在身,有财有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道一手难以遮天,纵然你今天赖婚得逞,也得防一防人言可畏吧!你的一切行为,实在是欺人自欺!”
张生侃侃而谈,小姐听得如醉如痴,心里更加喜爱他的张郎了。红娘心里也着实舒服,张相公理直气壮,是一个男子汉,下回一定要尽全力帮他的忙。
老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哑口无言,确实觉得自己理亏,无词可答。心想,歪理纵然有十八条,总抵不上正理一条,驳理是驳不过了。你有理,我有钱,刚才跟他提到过,多给他一点钱,让他另外去找淑女佳人好了。刚要说话,只听张生又开口了。
张生道:“老夫人,今天我不是专程吃你的酒席来的,如果你一定要赖婚,晚生就立即告退!”
老夫人忙说道:“先生休要动怒,先生有活我之恩,老身岂能不报?这里有礼单一份,些些薄礼,万望笑纳。请先生不妨另选佳人。”
张生见了,又气又好笑,你用官势压不倒我,想用钱来收买我,太小看我张珙了,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心中怒极,不由得仰天大笑,说道:“老夫人,你好有财有势呵!可是你又看错人了,既然你不肯实践诺言,把小姐许配给我,我难道还贪图你钱财吗?没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告辞了!”说罢,一甩衣袖,也不道别,转身就走。
小姐一见张生不辞而别,她想一切希望都完了,心灰意懒,也不向母亲告辞,一边哭,一边独自回身而去,立即有个小丫头跟着侍候。
老夫人见张生长叹一声,傲然而去,心想,你走了也好,希望走得越远越好,这是你自己要走,我可没有赶你。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说道:“先生喝醉了,老身不会和你计较的。红娘,代我送先生回西厢安歇。”
红娘道:“遵命!”连忙跟了张生出去。红娘想,老夫人啊,就是你不叫我送,我也要送的。你要赖婚,我偏让你赖不掉,我要留住张生,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