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的变化,小姐已都看在眼里,灵犀[xī]一点,息息相通,但想到自己的美满婚姻从此一笔勾销,母亲只咬定了中表联姻不放,还说是父亲作的主。父亲啊,你在黄泉路上可曾想到女儿啊!想到这里,格外伤心,忍不住放声大哭,叫声“爹爹啊!”转身急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掩面痛哭。在转身时,把红娘手里的酒也撞翻了。
红娘见小姐哭得如此伤心,又急匆匆走回座上,恐怕有什么闪失,连忙放下空杯子,赶去扶住小姐,一面劝小姐,一面自己也哭起来了。
老夫人见状非常尴尬,弄得骑虎难下。听得女儿在哭爷,就领会了。她明是哭爷,暗是恨娘,恨我赖婚。对女儿的背叛,她生气极了,气得也哭起来。女儿哭爷,我也可以哭老相公,于是拉腔拖调地哭道:“啊哟,我的老相爷啊!”
就在这一片哭声中,只有一个人不哭了,那就是张生。他本来已像斗败了的公鸡,经过小姐的一番诉说,给他增添了勇气,所以一抹眼泪,站起身来,重新整了整衣冠,对着老夫人一拱手,说道:“老夫人!”声音是那么宏亮,压过一片哭声。
红娘最先反应过来,忙一拉小姐衣袖。小姐也听到了,立即停住哭声,盯着张生,看他说些什么。
老夫人本来在起劲地哭老相爷,被张生响亮的叫声一震,停住了哭声,答道:“张先生。”
张生道:“刚才老夫人的一席言谈,晚生都听到了。然而,有些事情还想请教老夫人,不知可以不可以?”
老夫人道:“请教不敢,先生有话请讲。”她想,在我一品相国夫人面前,我才不怕你小小的一个解元翻得了天!
张生道:“请问老夫人,在贼寇孙飞虎兵围普救寺,要抢劫小姐时,老夫人是怎样说的?”
老夫人无奈之下,只好答道:“我曾说过,谁能退去贼人,不论僧俗,就把莺莺许配给他。”
张生道:“后来是何人杀灭了强盗?”
老夫人想,你这么问是想突出你的功劳,我偏不如你的愿,便说道:“那是白马将军杜确元帅。”
张生听了,好啊,你抹掉我的功劳,没那么容易。说道:“请问那白马将军是如何来的?”
老夫人只好说道:“那是先生写了书信请他来的。”
张生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哼,原来老夫人也知道是晚生写了书信去请来的,那么退去贼寇的还是晚生了。”
老夫人道:“先生退贼之功,活我全家之恩,老身铭刻在心。”
张生道:“既然未忘诺言,未忘晚生的一点微未功劳,为什么今日反悔,言而无信?”
老夫人道:“并非老身言而无信,实因小女婚姻乃先相爷亲口所许,不便更改。”
张生道:“难道佛殿许婚不是你老夫人亲口所许吗?”
老夫人道:“是老身亲口所许。”
张生道:“既然也是老夫人亲口所许,为何今日就能反悔?”
老夫人道:“先生你是个明理之人,凡事总有个先后。中表联姻在前,佛殿许婚在后,何况天字出头夫作主,老身实是万分为难。”
张生道:“既然中表联姻在前,如何可以又在佛殿许婚,一家女儿受两家茶,岂不荒唐!再说既然是天字出头夫作主,老夫人为什么又要作起主来了呢?”
老夫人道:“事出仓促,迫不得已,想先相爷在九泉之下也会原谅老身的。此事为难煞老身,如若侄儿郑恒前来迎娶,叫老身如何处置?”
张生道:“兵围普救寺之时,令侄郑恒躲在何处?若非晚生挺身而出,小姐早被强人抢去了。请问令侄如来迎娶,不知老夫人叫谁去和他拜堂成亲?真是岂有此理!再问一句,你在佛殿许婚之时,可曾想到中表联姻之事?”老夫人道:“那时候也考虑到了。”
张生道:“既然考虑到了中表联姻,为什么又要佛殿许婚?岂不是把女儿的婚姻大事当作儿戏了么?可见你在佛殿许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今日要赖婚了。”
老夫人道:“这都是老身在危难之时,急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