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个土了吧叽的家伙要是个骗子该怎么办呢?
直到中巴车上的人全下利索了,我才缓过神儿来。不用问,这就是终点站内蒙古库伦旗了。可能是我急了点儿,在车中间的过道儿上差点与拿着笤帚的女乘务员撞上。在这种狭路相逢的情况下,还是人家乘务员有礼貌。她虽然剜了我一眼,但还是主动地坐到旁边的座位上,给我让了道儿。
下了车才发现,风可不懂什么礼貌不礼貌的,它像枣刺儿一样隔着西服往皮肤上扎。没想到刚初冬这地方就这么冷。我双手抱胛把西服前襟拽紧。一群出租车司机像苍蝇似的围了上来。本想选台好点的出租车,以免半道遭罪。可放眼一看,清一色全是六七成新的红色夏利。既然车没有区别,那就看看人。往眼前一看,一张张脸蛋几乎是一个模子翻出来的,男男女女统一的表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我服务到底。这时,我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嚏来得急,我拽着前襟的手未来得及遮挡,唾沫星儿像小毛毛雨一样喷到了前边那个司机的脸上。我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他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你要是坐我的车再喷一回也行。
说心里话,我已基本决定坐他的车了。可是,就在这时,我发现在一棵大柳树后边停着一台崭新的白色富康。我边向富康走边冲围着我的一帮司机说,那台车是谁的?没人理我。等我走到车近前才明白,原来车主正趴在方向盘上玩那种小游戏机呢。有人冲车里喊,布仁!来活儿了,是个帅哥。小心别让他拐跑了。
女人长得漂亮是资本,男人长得帅同样有优势。不然古玩城那么多业主,那个土了吧叽的家伙为啥偏偏找到我。我说,“就是拐……”我本想很自信地说,就是拐也不拐她这样的呀!可是,就在她放下游戏机回头问我“去哪儿”时,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说就是拐……拐……你先拐出车场,把这帮苍蝇先甩掉。我突然转变不是我心肠软怕伤她自尊,而是因为她太漂亮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在这个穷地方开出租车多难呀!”车已经起动了,这次她没有回头。
我解释说,反正又不包括你。她说,我才不和他们搀和呢!
车开出停车场,她又问我去哪儿。我把写着那个家伙地址的纸条递给她。她一皱眉说,这破地方远着呢,道儿也不好走,还不通车。我说,走吧,亏不着你。她回头冲我一笑说,挺聪明,不过看你不像坏人。
趁她几次回头的空儿,我发现她不光好看,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标记:右眼眉里长着一颗米粒大的痦子。
出了库伦小城就全是土路了。富康车跑在夕阳的光晕里,身后卷起一团团昏黄的尘埃。车钻进杨树林时,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道不宽,上边的树冠挨得很紧,感觉就像钻隧道一样。坑坑洼洼的林地落满了厚厚的树叶。偶尔也可以看到,在某一棵树的枝梢上,还停留着一两片不愿脱落的叶子,显得孤零零的,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了。
二 一阵强烈的颠簸我猛然惊醒:四周一片漆黑。该死!怎么睡着了?完了,身子好像被人捆住了。我用力一撩,随着一股热气,捆在我身上那软绵绵的东西被我撩到了前边的座位上。趁手脚都能动赶忙摸了摸内裤,我松了口气,钱还在。走下车,见布仁正蹲在前车胎那儿扒沙子。她穿的是白色羊毛衫,在这昏暗的夜暮里很显眼。一阵冷风刮过,我打了个寒颤,赶忙打开车门,从前边座位上摸到了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我把它披到布仁身上,说,谢谢你。她头也不回,边扒沙子边说,醒了?还没等我说话,她提高声音又说,醒了还愣着干啥?
是呀,我还愣着干啥?我乖乖地蹲到她身边帮她扒沙子。其实我比她还着急。忙中出差,我的大手一不留神就按在了她肉乎乎的小手上。这还不算,我还把它当成柔软的细沙往身后搂,连她的身子也差点让我搂入怀里。这下她不干了,起身就跑到后车轮子边扒去了。
看着她仓皇逃走的样子,我就想笑。天地良心,我现在哪还有别的心思呀!赶紧把车弄出去才是上策。我猜她一定没有和男人真正接触过,小东西还嫩着呢。其实,我也不比她大多少,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我只想一心扒沙子绝对没有二心,也是绝对卖力气的,可倒霉的是,这细得和白面差不多的沙子里竟然暗藏杀机。那就像揉进馒头里的一颗针、裹进地毯里的一颗钉子。随着我“啊”的一声尖叫,布仁跑过来问:怎么啦?
我嘶啦嘶啦地往肚子里吸冷风,一是为了缓解钻心的疼痛,二是为了把已经蹿到嗓子眼儿的火气压下去。我说,没……没事。
布仁把我拽到车里,她打开灯一看,手指肚儿被划开了。血嘀嘀嗒嗒地往外流,不争气的是,汗也顺着脑门流了下来。我疼蒙了。
忙得忘告诉你了,这细沙子里有石英石,它比刀子还锋利。都怪我!都怪我!她这样自责还不够,竟然还把我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将脏血吸出来吐掉,并安慰我说这就没事了。她让我自己在车里呆着,自己又到外边扒沙去了。
我提心吊胆地想,她可千万别再碰上那个该死的石英石,我倒不是心疼她,而是怕她受了伤车弄不出去。我不敢想象在这荒芜人烟的沙漠里呆一夜会有什么后果。目前,我必须和她齐心协力才能有转机。说来也怪,手指竟然不那么疼了。手指重要命重要?连小学生都会算这个账。
我再次来到外边,想用一只手帮她扒沙子,见她站在车旁双手不停地往地上甩,我问是不是手划破了?她却摇摇头冲我喊: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