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部1好吧,我开始讲了。当年我在旱冰场上看上了一个姑娘,在她面前我凌空旋转了一个优美的三百六十度,当我落下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姑娘惊讶地张开湿润的小嘴,当时我就炽热地看着她,对自己说,我要让她成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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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我跟老黑的枪赛在烟台街面上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很久,其实我们之间的那场枪赛过程很简单,后来人们添枝加叶加以渲染,才传的神乎其神。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我跟老黑各自拿着一杆枪来到小黄山上,没定规则,谁愿打什么就打什么,觉得打死什么能证明自己枪法好,就打死什么,除了人。我让老黑先打,老黑打之前对我说,我知道你能打苍蝇,苍蝇停在天花板上,你一米八的个头在地上站着,枪筒子离苍蝇能有多远?撑死了两米,算什么本事?能打死飞着的苍蝇,那才叫本事。但现在我跟你,我们谁都没本事打死飞着的苍蝇,所以我今天不跟你比打苍蝇,我打知了,十枪十只,活一只都算我输。
于是老黑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梧桐树很高,不用目测我也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站在小饭馆地上抬头看天花板那么近。老黑精心挑选了十发子弹,压进枪膛,开始在梧桐树底下仰着脖子寻找知了,找到一只就瞄准射击,没多久地上就躺了十只破碎的知了尸体,老黑吹了吹枪口,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开始抽烟。
在老黑打知了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打苍蝇也不打知了,我打麻雀。老黑坐在石头上抽烟,我开始挑选子弹,压进枪膛,仰着脖子寻找麻雀。半个小时以后,老黑的马仔把十只麻雀尸体拣到了梧桐树下,我也吹着枪口,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开始抽烟,我跟老黑都不说话,各自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老黑的一个马仔说话了,他说大哥这小子输了,我们怎么处置他?老黑扭头看了看他的马仔,说,怎么见得他输了?老黑的马仔说,大哥打死的是知了这小子打死的是麻雀,大的当然比小的好打了。老黑又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在脚底下狠劲捻了捻,说你白跟了我一年。说完老黑把脸朝向我,说今天这场比试我输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麻雀是比知了大,但麻雀比知了难打,知了笨,而麻雀机灵,况且城市里的麻雀早已经被打警了,它们只要看见像枪管的东西就逃。我刚才数了,你打死的十只麻雀里,有两只停在树梢上,两只停在电线杆子上,六只看见枪管后飞上了天。
老黑说完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底下的土,对那个他极其不满的马仔说,你以后不要跟着我了。老黑丢不起那个脸了,我知道。老黑边走边扭头对我说,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了结,今天我输了,但我会给你说法,明天晚上十点,南郊垃圾场上见,就我们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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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在南郊垃圾场上跟老黑的见面,在我的人生经历里将会不同凡响,它意义重大,扑朔迷离。去之前我再一次来到前台见了见苑小水,她站在吧台后面,像一枝超凡脱俗的花朵。我说,苑小水,你记得给我的许诺吗?苑小水说,什么许诺啊?我说,如果我比过老黑,你就当我的马子,苑小水笑了笑说,你不可能比过老黑的,我说,如果我比过老黑了,你就当我的马子好吗,苑小水抿了抿嘴说,到时再说。
我把苑小水的到时再说这句话当成了许诺。你知道,在去南郊垃圾场这样的关键时刻,苑小水的这句话是多么重要,也许它并非许诺但我情愿把它当成许诺。我带着苑小水的美好许诺,拿着我的猎枪,在晚上十点的时候赶到了南郊垃圾场。老黑果然没带马仔,他一个人拿着他的猎枪,我们在臭味扑鼻的垃圾堆中间,隔着五米的距离对视着,老黑还像过去我看到的那样不怒自威,我想,做大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从内心里说,我有些崇拜老黑。
那天晚上垃圾场里到处奔跑着老鼠,还有一两只野猫,但我们没打老鼠和野猫,我们打自己,确切地说,是打对方,看谁枪快,能打到对方。姑娘你一定没有经历过那种命悬一线的时刻,那天晚上我就处在那样的时刻,我跟老黑隔着五米远的距离互相对视着,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我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刻出手的,但是老黑比我慢,我猎枪里的铁砂弹全部掼进了他的大腿,他哼了一声跪在了垃圾场上。跪在垃圾场上之后老黑咬着牙对我说,兄弟,你没朝我心脏打,大哥我谢了。
但是老黑的腿残了。老实说我真的无意把任何人的腿弄残,但是那种环境那种时刻,我不能退缩,退缩就意味着我被我已经陷身的社会,或者说江湖淘汰了,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希望自己被淘汰,你说呢姑娘?是的我没朝老黑的心脏打铁砂弹,因为我敬佩他,我不想杀了他,在社会上,对手之间的情感是很微妙的,尤其是两个高手,他们之间绝对存在着一种很微妙的惺惺相惜,你说你理解?姑娘,你是个不一般的姑娘,这我早已经看出来了,你有一种淡定的气质,淡定中流露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忧伤。你沉默,并微笑,就是说,你默许了我对你的评价,我很高兴。自从年轻时候爱上苑小水,以后就没有女人可以让我爱了,甚至没有女人让我感到一点点美好,她们都是那么庸俗,势力,肮脏。而你,姑娘,你身上有一种蛰伏的美好,让我觉得干净,毫无疑问你是一个优秀作家。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有时也有股假里假气的酸腐味啊,说实话我看到你美好的手指熟练地敲打着键盘,这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也是一个有理想的孩子,我也想做一个我老爸希望我做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我梦想过念大学,现在想想,那都是远古时代的事情了。
好了,扯得有些远了,回到八十年代那个到处奔跑着老鼠和野猫的垃圾场,老黑用猎枪拄着地,单腿跪着,努力不使自己伟岸的身躯倒在垃圾场上,我跑过去,把我跟老黑的猎枪埋进一堆臭烘烘的垃圾里,然后扶着老黑离开了垃圾场。老黑坚持不去任何一家医院,他说他有办法把铁砂弹弄出来,我把他送回了家,就返回了虹口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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