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整走了一夜。对于亲人和同伴的怀念萦绕在他们脑际。他们差不多一路上都是默默地走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绕过贡多罗夫斯卡雅,毫无阻碍地越过了顿涅茨河,沿着就原来的土路铺成的、压得很平的军用大道向杜鲍沃依庄那边走去,他们用眼睛在草原上搜寻着有人家的地方,希望能去暖和暖和,吃点东西。
没有风,太阳出来了,开始有些暖意。岗峦起伏的草原上闪耀着一片洁白。压平的大道开始化冻,路旁露出了沟渠的边缘,地上冒出一缕缕的蒸气,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在他们走的大路上以及远远可见的、登上小山看得特别清楚的两侧的村道和遥远的村道上,不时迎面走过一些德国步兵、炮兵分队、勤务部队和军需部队的零星残部,这批人没有陷进被红军包围的斯大林格勒的大包围圈里,而是在后来的几次战斗中被击溃的。这些德国人跟五个半月以前乘着几千辆卡车开过这里的那批德国人已经有天渊之别。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军大衣;为了御寒,头和脚都包裹着;长满胡子的脸上和手上又脏又黑,仿佛他们是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
有一次,青年人自东而西在村道上走着,看见前面有一群意大利兵士。他们多半都没有枪械,有的带着枪,但却像扛棍子那样把枪扛在肩上,枪托朝上。一个军官披着夏季披肩,又像制帽又像便帽的帽子歪戴着,上面缠了一条童线裤。他由兵士簇拥着,骑着没有鞍子的骡子,其大无比的靴子拖到地上,几乎在路面上划出痕迹。他这个来自温暖的南国的居民,鼻子底下拖着两条冻住了的鼻涕,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形状非常滑稽而又具有象征性,孩子们互相瞅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路上到处都有不少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老百姓。谁也不来注意背着背包在冬天的大路上赶路的这两个少年人和三个姑娘。
这一切都使他们的情绪好起来。他们怀着青年人对于危险没有实际概念的那股不知忧虑的勇气,好像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战线的那一边。
妮娜穿着毡靴,戴着暖帽,沉甸甸的发卷从暖帽下面垂到冬大衣的衣领上。她走得满脸通红。奥列格不住地望着她。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就相视而笑。谢辽萨跟华丽雅在一个地方竟然玩起雪球来,互相你追我赶,把同伴们甩得老远。他们中间年纪最长的奥丽雅,身穿深色衣服,态度镇静,沉默寡言,她像妈妈似的,对这两对体贴,宽容。
他们在杜鲍沃依庄过了将近一昼夜,一点一滴地打听着前线的情况。有一个独臂的残废军人,大概是没有突围出去而在这里落了户的,劝他们再往北到佳奇基诺村去。
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和它附近的庄子里待了几天,在混乱的德军后勤部队和躲在地窖里的居民们中间游荡。现在他们离战线非常近,从战线传来的炮声隆隆不绝,到了夜里,炮口喷出的火光好像闪电一般。空军在轰炸德军后方,在苏军的压力下,敌人的战线显然在后退,因为周围德国人的一切都汇合起来川流不息地向西移动。
每个过路的兵士都斜过眼来看他们,居民因为他们来历不明,都不敢让他们进去。不要说是五个人一块越过战线,就连在这里徘徊或是停留都有危险。在一个小农庄里,女主人不怀好意地不时打量着他们,到了夜里忽然穿上厚衣服出去了。奥列格没有睡着,他把同伴们唤醒,大伙都离开庄子走到草原上。他们刚刚醒来,从昨天刮起的大风吹得他们无处可躲。他们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这样地孤立无援,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