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其他工作一样,这件并不复杂的工作的进度也是违反常理的。但是水塔是极其需要的。费耳德纳先生几次亲自来检查工作,对工作进展的缓慢大发雷霆。甚至在水塔已经修好之后,刘季柯夫还借口水塔应当经过试用而不肯交工。这一年冷得很早,早晨愈来愈寒冷,可是整个输水系统里面还都是水。
到星期六这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刘季柯夫来验收水塔。他老是在挑毛病,说水箱和水管漏水,所以特别细心地把螺帽和龙头拧紧。工长跟在他后面,看不出一点毛病,但是也不便开口。工人们在外面等着。
最后,刘季柯夫和工长一起走到外面的工人那里。刘季柯夫从上装口袋里掏出烟袋和折成卷烟纸大小的《新生活报》,默默地请工人们抽他自己种的、连根切碎的烟叶。大伙都活跃起来,伸手来取烟叶。现在连自种烟叶都成了稀罕东西。一般抽的都是掺着一半干草的烂糟糟的杂拌,——这种烟叶各处都叫做“老奶奶的垫子”。
他们默默地站在水塔旁边抽烟。工人们偶尔带着询问的神气一会儿望望工长,一会儿望望刘季柯夫。刘季柯夫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靴子把它踩熄。
“唔,现在似乎都齐了,完工了。”他说,“这件工作今天大概已经没有人可交了,时候太晚了。我们等到星期一再说吧……”
他感到,大伙都有些惶惑不解地望了望他,因为天气甚至从傍晚起就冷得厉害。
“最好把水放掉。”工长迟疑地说。
“难道已经到冬天了吗?”刘季柯夫严厉地说。
他非常不愿意跟工长的目光相遇,可是偏偏竟遇到了。于是刘季柯夫明白,工长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大概,其余的人也都清楚,突然间这个场面变得非常尴尬。刘季柯夫定了定神,随便地说道:
“咱们走吧……”
于是大伙都鸦雀无声地离开了水塔。
当刘季柯夫打开通风小窗,看到冻得发黑的向日葵叶上和南瓜叶上的浓霜时,他心里就想起了这件事。
果然不出刘季柯夫所料,工作组的全班人马都在水塔旁边等着他。什么水管都胀裂啦,整个输水系统都报废啦,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之类的话,根本连说都不用对他说。
“真可惜……可是谁能料得到呢!会这么冷!”刘季柯夫说,“怎么办呢,我们不必灰心丧气。水管子应当换掉。水管子虽然哪儿都没有,可是我们要想办法找到……”
大伙都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他心里明白,大伙都佩服他的胆量,但是又为他所做的事担心,更为他的泰然自若的态度担心。
不错,跟刘季柯夫一起工作的都是自己人。但是碰运气的事究竟能维持多久呢?
巴腊柯夫和刘季柯夫根据相互之间不成文的规定,从来不在工作以外会面,使别人无从想到他们的友谊,甚至无从想到他们会由于工作以外的关系而有来往。如果有紧急的事要谈,巴腊柯夫就把刘季柯夫叫到办公室来,而在叫刘季柯夫的前后一定也把别的车间主任找来。
这一次迫切需要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