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要不然这批坏蛋……”妮娜用她的温柔的、肤色浅黑的大手抓住他们俩的手。“今天五点钟在卡苏克那里……你去通知捷姆奴霍夫和斯塔霍维奇。”她低声对华丽雅说。“你们没有看到邬丽亚吗?”接着就跑去找寻邬丽亚:妮娜跟华丽雅一样,是总部的联络员。
华丽雅和谢辽萨互相挨着又站了一会,——他们非常不愿意分开。看谢辽萨的神气,似乎他有什么非常重要的话马上要说出来,但是结果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要走了。”华丽雅温柔地说。
不过她仍旧站了一会,后来对谢辽萨微笑了一下,回头望了望,忽然害羞起来,就提着篮子,闪动着两条晒黑的结实的腿,从山岗上飞快地跑了下去。
邬丽亚站在封锁线旁等待瓦丽雅从职业介绍所出来。一个德国兵让瓦丽雅提着箱子走了进去,又过来抓住邬丽亚的手,但是她不慌不忙地、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兵士的眼睛里闪现出还带点人味的表情。他放了邬丽亚,扭过身去,突然对一个不戴帽子、头发浅黄的年轻妇女狠狠地吆喝起来,因为她不肯放开她的儿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最后那妇女离开了儿子,原来要被赶到德国去的并不是她儿子,而是她。那少年像小孩似的哭哭啼啼地望着她,她在职业介绍所门口最后一次对他笑了一笑,就拿着包裹进去了。
邬丽亚和瓦丽雅在瓦丽雅家的摆着秋天花朵的小房间里搂抱着坐了一整夜。瓦丽雅的老母亲一会走过来摸摸她们的头,亲吻她们,一会给瓦丽雅整理手提箱里的东西,一会悄悄地坐在角落里的小圈椅里:瓦丽雅走后,就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瓦丽雅哭得浑身无力,也安静了下来,偶尔在邬丽亚的怀抱里微微抽搐几下。邬丽亚却恐惧地意识到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是无法避免的,她心软了,变得像大人了,她怀着孩子的同时又是母性的感情一直默默地抚摸着瓦丽雅的亚麻色的头发。
在灯光如豆的昏暗的斗室里,只能看见她们的脸和手——两个姑娘和一个老母亲的脸和手。
但愿能够永远不看见这件事就好了!不看见瓦丽雅和她母亲的诀别,不看见提着箱子在狂风怒号中的这次没有尽头的旅途,不看见在德国兵士封锁线前的这最后一次的拥抱!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了,发生了……这一切还要延续下去……邬丽亚带着满脸肃杀之气站在德国兵士的封锁线旁,眼睛盯着职业介绍所的门。
走进封锁线的少年、姑娘和年轻妇女都按照一个胖子上等兵的命令把自己的包裹和手提箱留在小广场的墙边,——说是行李将用汽车运送,——然后走到屋子里去。聂姆庆诺娃在上尉的监督下发给每人一张卡片,这是唯一可以在全部旅程中向任何一个德国当局的代表证明他们身分的证件。卡片上既没有持有者的名字,也没有他的姓,上面只有一个号码和城市的名字。他们拿着这张卡片走出来,上等兵就把他们排进沿着广场排列的行列。
现在瓦丽雅也走出来了,她用眼睛搜寻到女友,朝她走了几步,但是上等兵看到她要走就用手拦住她,把她推进正在排队的行列里。瓦丽雅被排进第三或是第四行的远远的一头,于是两个朋友彼此就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