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来拦住福明,他就背着这个不祥的警告,穿过整个市场到“警察队”去。
谢辽萨的生着浅色鬈发的头和庇罗若克的满头黑发的小脑袋在市场这边那边的人丛里时隐时现,在许多转动的身体中间移动着,好像彗星在它们的古怪的轨道上运行。他们并不是单独的:突然在一个拐角上钻出了文静温和、衣着朴素、小眼睛聪明灵活的托霞的覆着亚麻色头发的小脑袋。如果托霞的小脑袋在这里,你就可以在附近去找她的伙伴斯巧巴的生着白发的头。谢辽萨的锐利的浅色眼睛常跟人群里维佳的温柔的深色眼睛目光相遇,——碰到了又分开。还有梳着两根金黄色辫子的华丽雅老是在小货摊周围打转;她双手提着一只用粗毛巾盖着的篮子,至于她在做些什么买卖,那可谁也没有看见。
于是人们就在自己的小篮里,空袋里,要不就直接在柜台上一棵卷心菜下面或是在黄灰色的、深绿色的或是皮上好像写满象形文字的西瓜下面发现了传单,——有时这甚至不是传单,只是一个窄窄的纸条,上面用印刷字体写着这一类的话:
打倒希特勒的两百克,苏维埃的一千克万岁!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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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在苏维埃政权时,每人每天有一千克面包,而在希特勒统治下,每人只发二百克面包。
于是人们的心就颤抖起来。
谢辽萨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绕过一排排的小摊子,到了卖主拿着货物兜售的旧货市场,不料迎面碰到市立医院的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医生。她穿着满是尘土的运动鞋站在许多妇女中间,孩子般胖胖的小手里捧着一双小号码的、相当旧的女鞋。她认出了谢辽萨,感到很狼狈。
“您好!”他也手足无措地说,接着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在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的眼睛里霎时间又露出了他所熟悉的直率、无情和讲求实际的神情,她用胖胖的小手敏捷地包起鞋子,说道:
“好极了。我正要找你。”
谢辽萨和华丽雅应当一块从市场去职业介绍所,第一批被赶往德国去的年轻人今天要从那儿出发往上杜望纳雅去。华丽雅忽然看见谢辽萨跟一个圆滚滚的、梳着妇人发式的、从远处看来好像是个姑娘的女性,从市场的人丛里出来朝李方查的土房那边走去,随即消失在土房后面。自尊心不容许华丽雅跟着走过去。她的饱满的上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露出冷冷的神情。于是她就提着篮子,跨着高傲的步子朝职业介绍所走去,篮子里土豆底下还留着几张传单必须送到新的地方去。
山岗上职业介绍所的白色平房前的小广场,已经被德国兵团团围住。今天要离开故乡的年轻人,拿着包裹和手提箱的他们的父母和亲人,还有纯粹是看热闹的人,都挤在封锁线前面山岗的斜坡上。最近几天,天色一直阴沉灰暗。从早上就刮起的大风,一个劲儿猛烈地驱赶着乌云在天空飘浮,不让它下雨。风把山岗两面斜坡上的妇女和姑娘们的各种颜色的衣服刮得不住飘荡,把一阵阵沉重的尘土刮得沿着区执委会和“疯老爷”房子旁边的大路滚过去。
这群痛苦得发呆、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妇女和男女青年,给人一种凄惨的印象。在有的地方,他们即使交谈,也是压低声音,或是耳语,甚至不敢大声啼哭:有些做母亲的只用手挥掉眼泪,做女儿的却突然把眼睛埋在手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