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迟了一步。”他说。
“为什么?”
“我想,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早上,德国人就要开进克拉斯诺顿。”
“德国人来了又怎么样呢?”华丽雅问。
不知她是要试探试探这个小伙子呢,还是要表示她不怕德国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用意。他抬起坦率大胆的浅色眼睛望了望她,又垂下眼皮,什么也没有说。
华丽雅心里突然感到对他有一种敌意。说也奇怪,他好像也感到了,就和解地说:
“那就没有地方好逃了!”
“可是为什么要逃呢?”她故意要气气他。
但是他坚决不愿意跟她把关系弄僵,所以又和解地说:
“那倒是真的。”
其实他只要爽爽快快地说出自己的姓名来满足她的好奇,他们的关系也许马上就可以搞好。但是,他也许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也许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
华丽雅自尊地沉默着,他却开始打起盹来,但是只要车子一跳,或是华丽雅有意无意地一动,他总抬起头来。
克拉斯诺顿近郊的建筑物在黑暗中出现了。还没到公园,在第一过道口附近,卡车就放慢速度。过道口没有人守护,拦路竿都竖立着,路灯也没有开。车子在桥板上开过,隆隆地响起来,铁轨发出铿锵的声音。
小伙子突然精神抖擞,他在腰里,在那件随随便便套在钮扣脱落的脏军便服上的短外衣底下摸了摸什么东西,一边说道:
“我可以从这里走回去……谢谢你们的好意。”
他欠起身来,华丽雅觉得他的短外衣的口袋和裤袋都是鼓鼓的,里面好像放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我不愿意叫醒斯巧巴,”他又把含笑的大胆的眼睛凑近华丽雅,说,“等他醒了,请告诉他,就说谢尔盖邱列宁请他去玩。”
“我不是邮局,也不是传呼电话。”华丽雅说。
谢尔盖邱列宁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痛心的表情。他痛心得找不出话来回答。他的嘴唇似乎肿得更厉害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跳下车,在黑暗中消失了。
华丽雅因为自己这样刺痛了他,突然感到难受起来。最遗憾的是,她对他这样说了之后,她的确已经不能再把这一切告诉斯巧巴,并且无法纠正自己对待这个来也突然、去也突然的勇敢青年的不通情理的态度了。因此,他的模样和那双大胆的、含笑的、在她出口伤人之后变得悲哀的眼睛,还有那两片仿佛肿起来的薄嘴唇,就牢牢地铭刻在她心上。
全城都沉浸在黑暗中。任何地方——无论在窗上,在矿井的放行亭里,在过道口——都看不见一线灯光。空气凉爽起来,可以明显地闻到从还在冒烟的矿井里飘出来的微燃的煤块的气味。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特别感到异样的是:听不到来自矿区和铁路支线上的惯常的劳动的噪音。只有狗在吠叫。
谢辽萨①邱列宁用猫儿那样毫无声息的脚步迅速地顺着铁路支线走近平时做市场的大片空地。他绕过空地,溜过李方查的像蜂巢似的粘在一块的、周围是樱桃园的黑魆魆的房子,悄悄地走到自家的房子前面。在周围那些没有刷白的、草顶土墙的小棚子的衬托下,这所房子显得很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