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前往新切尔卡斯克,据若拉说,他有个亲戚在那边很有办法,可以帮助他们继续前进:他的叔叔在那边车站里做鞋匠。但是万尼亚知道了柯瓦辽夫一家是去李哈雅之后,在最后一分钟含含糊糊地向若拉叙述了这条路线的好处,建议走这条路。对若拉说来,无论到哪里去,根本无所谓,所以他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相当明确的路线而采取了万尼亚的模糊不明的路线。
在一段路上,有一个矮小、弯腿、口髭浓密异常的少校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右胸佩着近卫军徽章,军便服皱皱巴巴,长统靴干裂而歪扭。照他的解释,他的军服,特别是靴子,所以弄成这副惨相,是因为在他住院养伤的五个月里,这些东西一直被扔在医院的储藏室里。
那所医院最近一直借用克拉斯诺顿市立总医院的一所分院,目前正在疏散。但是由于缺乏运输工具,凡是能够行走的人,只好请他们步行,现在还有一百多个重伤员留在克拉斯诺顿,毫无希望离开。
少校除了详尽地说明了本身的命运和他住过的医院的情况之外,以后一路上他一直一言不发。他沉默到了极点,他执拗地沉默着,根本没有希望让他开口。此外,少校还是瘸腿。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相当带劲地迈着穿着歪歪扭扭的皮靴的脚,不落在年轻人后面。因此过不多久,年轻人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敬意,他们无论谈什么,都要把他当做一位沉默寡言的权威来向他请教。
这时候,许许多多中年人和青年人,而且不仅是妇女,还有持枪的男子,都在这条无穷无尽的撤退洪流里受着痛苦和折磨。可是万尼亚和若拉,肩上背着背包,袖子卷到臂肘上面,手里拿着帽子,却朝气勃勃,满怀着灿烂的希望,在草原上阔步前进。他们比别人优越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非常年轻,他们是单身,他们不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他们不相信谣言;现在尽管四周是无边的草原,骄阳似火,烟雾弥漫,在这个不时受德机轰炸和扫射的大路地区,尘土好像黑压压的乌云,可是在他们看来,整个世界对他们都是开放的,四面八方他们都可以去得。
而且他们所谈论的事,和周围发生的一切也毫无关系。
“你为什么认为在目前做法学家没有意思呢?”万尼亚用微哑的低音问道。
“因为在目前战争时期,应该做一个军人,战争结束之后,就应当做一个工程师,来复兴经济,至于做法学家,目前并不重要。”若拉说,他虽然才十七岁,可是他的见解一向是明确而肯定的。
“对,打仗的时候,我当然要做军人;可是我的眼睛不好,人家不会要我。你离我远一些,我看你就像是一团模模糊糊、又长又黑的东西。”万尼亚苦笑着说。“做工程师固然非常有用,但是这里有个爱好问题,而我的爱好,你知道,是在诗歌方面。”
“那你应该进文学院。”若拉非常清楚明确地说,又望望少校,仿佛只有少校才能懂得他若拉是多么正确。但是少校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我恰恰不愿意这样,”万尼亚说,“普希金也好,丘特切夫①也好,他们都没有念过文学院,而且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学校。总之,进学校学做诗人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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