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去,六月来临。娜佳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生活。祖母成天为茶炊忙碌,不住地叹气。尼娜伊凡诺夫娜每天晚上谈她的哲学。在这个家里,她依旧像个食客,花一个小钱都要向奶奶讨。家里苍蝇很多。房间里的天花板好像变得越来越低矮。奶奶和尼娜伊凡诺夫娜从来不出家门,害怕在街上遇见安德烈神父和安德烈安德烈伊奇。娜佳在花园里散步,到街上走走,她看着那些房子,灰色的围墙,她只觉得这个市里的一切都已衰老、陈旧,等着它的只能是它的末日,或者开始一种富于朝气的全新的生活。啊,但愿那光明的新生活早日到来,到那时就可以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意识到自己的正确,做一个乐观、自由的人!这样的生活迟早要来临!现在在祖母的家里,一切都由她安排,四个女仆没有住房,只能挤在肮脏的地下室里--可是总有一天,这幢老房子将片瓦不存,被人遗忘,谁也不会再记起它……只有邻院的几个男孩子给娜佳解闷,她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他们敲打着篱笆,哄笑着逗她:
“喂,新娘子!新娘子!”
萨沙从萨拉托夫寄来了信。他用欢快、飞舞的笔迹写道,他的伏尔加之旅十分顺利,可是在萨拉托夫有点小病,嗓子哑了,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周。她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内心充满了近似确信的预感,有关萨沙的预感和想法不再像从前那样使她激动不安,这一点也让她感到不悦。她一心想生活,想回到彼得堡,同萨沙的交往已经成了虽然亲切却十分遥远的过去了!她彻夜未眠,早晨坐在窗前,听着周围的动静。楼下当真有人说话:惊慌不安的祖母焦急地问什么。后来有人哭起来……娜佳赶紧下楼,看到奶奶站在屋角,在做祷告,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桌上有一封电报。
娜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着奶奶哭泣,最后拿起那封电报,读了一遍。上面通知说,亚历山大季莫费伊奇,简称萨沙,于昨日晨在萨拉托夫因肺结核病故。
祖母和尼娜伊凡诺夫娜当即去教堂安排做安魂弥撒。娜佳在各个房间里走了很久,想了许多。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的生活,正如萨沙期望的那样,已经彻底改变;她在这里感到孤单、生疏、多余;这里的一切她都觉得没有意思,她同过去已经决裂,它消失了,像是焚毁了,连灰烬也随凤飘散了,她来到萨沙的房间,站了很久。
“永别了,亲爱的萨沙!”她默念道。于是在她的想象中,一种崭新、广阔、自由的生活展现在她的面前,这种生活,尽管还不甚明朗,充满了神秘,却吸引着她,呼唤她的参与。
她回到楼上房间开始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就告别了亲人,生气勃勃地、高高兴兴地走了,--正如她打算的那样,永远离开了这座市。
一九0三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