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她说,“我亲爱的妈妈,你要是能知道我出了什么事就好了!我请求你,我恳求你,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了!”
“去哪儿?”尼娜伊凡诺夫娜问,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坐到床上,“你要去哪儿?”
娜佳哭了很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让我离开这个市吧!”她终于说,“不该举行婚礼,也不会举行婚礼,这点你要明白!我并不爱这个人……甚至都不想提起他。”
“不,我亲爱的,不,”尼娜伊凡诺夫娜吓坏了,急急地说,“你静一静,你这是心情不好,会过去的。这是常有的事。大概你跟安德烈拌嘴了吧,可是小两口吵架,打是亲,骂是爱呀。”
“行了,你走吧,妈妈,你走吧!”娜佳又大哭起来。
“是的,”尼娜伊凡诺夫娜沉默片刻,说,“不久前你还是个孩子,小姑娘,现在已经要做新嫁娘了。自然界的一切物体总在不断更新。不知不觉中,你也会做上母亲和奶奶,你跟我一样,也会有个固执而任性的女儿。”
“我亲爱的好妈妈,要知道你聪明,你不幸,”娜佳说,“你很不幸,为什么你尽说些庸俗的话?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为什么?”
尼娜伊凡诺夫娜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她一声抽泣,跑回自己房里去了。壁炉里的男低音又呜呜地唱起来,忽然变得十分可怕。娜佳从床上跳起来,赶紧跑到母亲房里。尼娜伊凡诺夫娜躺在床上,泪痕斑斑,身上盖一条浅蓝色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
“妈妈,你听我说!”娜佳说道,“我求求你好好想一想,你要明白!你只要明白,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庸俗、多么低下!我的眼睛睁开了,我现在什么都看清楚了。你的安德烈安德烈伊奇算什么人,他其实并不聪明,妈妈!我的上帝啊!你要明白,妈妈,他很愚蠢!”
尼娜伊凡诺夫娜猛地坐了起来。
“你和你奶奶都来折磨我!”她唆咽着说,“我要生活!要生活!”她重复着,还两次用拳头捶胸,“你们还给我自由!我还年轻,我要生活,可是你们把我变成了老太婆!……”
她伤心地哭起来,躺进被子,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弱小、可怜、愚蠢。娜佳回到自己房里,穿上衣服,坐到窗下等着天亮。这一夜她一直坐在那里思考着,院子里不知什么人不时敲着护窗板,还打着呶唿。
早上祖母抱怨,这一夜的风吹落了所有的苹果,一棵老李树也折断了。天色灰蒙蒙,阴沉沉,毫无生气,真想放它一把火。大家都抱怨天冷,雨点敲打着窗子。喝完茶后娜佳去找萨沙,一句话没说,就在圈椅旁的屋角跪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怎么啦?”萨沙问道。
“我没法……”她说,“以前我怎么能在这儿生活的,我不明白,不理解!我蔑视我的未婚夫,蔑视我自己,蔑视所有这种游手好闲、毫无意义的生活……”
“哦,哦……”萨沙连连应着,还不明白她出了什么事,“这不要紧……这很好……”
“这种生活让我厌烦了,”娜佳继续道,“我在这儿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明天我就离开这里。请您把我带走吧,看在上帝份上!”
萨沙吃惊地望着她,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他终于明白过来,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他手舞足蹈,高兴得要跳舞了。
“太好了!”他搓着手说,“我的上帝,这有多好啊!”
她像着了魔似的,睁着一双充满爱意的大眼睛,定定地瞧着他,等着他立即对她说出意味深长、至关重要的话来。他还什么也没有说,但她已经觉得,在她面前正在展现一个她以前不知道的新的广阔天地,此刻她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它,为此作好了一切准备,哪怕去死。
“明天我就动身,”他考虑了一会儿说,“您到车站上去送我……我把您的行李放在我的皮箱里,您的车票由我来买。等到打了第三遍铃,您就上车,我们一道走。我把您送到莫斯科,到了那里您再一个人去彼得堡。身分证您有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