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厨房的天花板的中央,老华德尔刚刚亲手挂了一大根槲寄生树枝,这一根树枝立刻就引起了一场普遍的和极其愉快的挣扎和骚乱;在正中间是匹克威克先生,他用那种足以使美人托林格洛娃的后裔感到荣幸的殷勤,拉住老太太的手,把她领到那树枝下面,礼貌周全地吻吻她表示致敬。老太太就用适合于如此重大而严肃的事情的全部尊严接受了这实惠的礼貌;而那些年轻的女士呢,对于这个风俗没有抱着那样的迷信式的尊敬,或者也许是认为假使这样的“接吻致敬”费点儿事才得到的话是足以大大地增加它的价值吧,所以就又叫唤又挣扎,向角落里逃避,说狠话,说软话,总之用尽一切方法来拒绝,但是并不离开这房间;直到有些比较缺少冒险性的绅士正要断了这种念头的时候,她们却突然觉得继续抵抗是没有用的,就干干脆脆地让人吻了。文克尔先生吻了那黑眼睛的年轻女士,史拿格拉斯吻了爱米丽。维勒先生——倒不单单是因为在槲寄生树枝下面的缘故——吻了爱玛和其他的女仆们,只要是他捉得到的他都吻。至于两位穷亲戚,他们吻了每一个人,连年轻的女客中间那些比较丑的也在所不免;这些比较丑的女容呢,在过度惶惑的心情之下,在柳寄生树枝刚刚挂上的时候就恰恰跑到它的下面,自己也不知道!华德尔背向火炉,站在那里观看着这个场面,非常满意;胖孩子却利用这机会,迅速地擅自吞了一块特别好的碎肉饼,那是特地给什么人留着的。
现在,叫唤声消失了,脸孔和发髦都显得兴奋之后留下的那种特别的痕迹,而正如上面所说的那位被吻的老太太,正站在槲寄生树枝下面高兴地看着他们周围进行的一切。这时候,那位黑眼睛的年轻女士跟其他年轻女士们聊了几句,忽然就冲了过来,用手臂搂着匹克威克先生的脖子,热烈地亲吻了他的左颊,而匹克威尔先生还不十分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她们全体包围,一人吻过一下了。
看看真有趣哪,匹克威克先生被包围在核心,一会儿被拉到这边,一会儿被拉到那边,最初被人吻了下巴,后来被人吻了鼻子,后来被人吻在眼镜上,引起一阵阵哄然大笑;但最有趣的还在后面,只见匹克威克先生被人用手绢蒙住眼睛,捉起迷藏来,撞上了墙,跌进角落里,妙趣无穷,跟盲人似的,做出许许多多怪动作,到最后捉住了穷亲戚之一;于是轮到他自己来逃避盲人了,而他逃避得又是如此的矫捷和轻快,博得旁观者的无限的赞叹。穷亲戚们恰恰捉住他们认为是乐于干这一手的人;到游戏失了趣味的时候他们自己却被人捉住了,大家都厌倦了捉迷藏之后,又玩起了抢葡萄干的游戏[注],等到很多的手指被烧痛了、所有的葡萄干都被抢光了,他们就在大火炉旁边坐了,吃着丰盛的晚餐和喝着香酒[注],酒是用那只比洗衣作的锢里面的苹果在滚热的水中嘶嘶地响锅小一些的缸盛着,又好看,又好听,魔力无穷。
“这,”匹克威克先生说,看看周围,“这真是舒服呵。”
“我们的老规矩,”华德尔先生回答说。“圣诞前夜,全家都一块儿在这里坐着,你看见的罗——仆人们也都在内;我们在这里一直等待敲响十二点的钟声,迎接圣诞,行行酒令,说说故事来消磨时间。特伦德尔,我的孩子,把火拨大些。”
木柴被拨动的时候,无数明亮的火星飞进起来,深红的火焰发出强烈的光辉,一直射到最远的角落里,并且把它的鲜艳的色彩投向了每一张脸孔。
“来,”华德尔说,“唱一支歌——唱一支圣诞歌!我不妨来一个,假使你们没有更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