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哭,我可替你难为情了。你别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只不过是些该死的北方佬罢了!"“他们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好像我是头骡子,听不懂她们的话-——好像我是个非洲人,一点也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彼得说着,用鼻子响亮地哼了一声。"她们还叫我黑鬼,可从来也没有哪个白人这样叫过我。她们说我是老宝贝,说黑鬼一个也不能依赖!我不能依赖吗?老上校临死的时候跟我说,"你,彼得,请你照看我的孩子们吧。好好照顾你那年轻的皮蒂帕特小姐,"他说,"因为她像个蚂炸一样没有头脑。"这些年来我就一直好好照顾她——"”除了大天使加百列,谁也不会比你更能安慰体贴人了,"思嘉安慰他说。"没有你,我们简直就无法活呢。"“是的,姑娘,谢谢你的好意。这些事情我知道,你知道,但他们这些北方佬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凭什么跑来管我们的事呢,思嘉小姐?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咱们这些支持南部联盟的人。"思嘉没说话,因为她那股在北方佬女人面前没有发泄出来的怒火仍然在心里燃烧。两人默默地赶车回家,彼得不再用鼻子吸气,他的下嘴唇开始慢慢突出来,直到长长地伸出来吓死人了。现在最初的伤痛正在平息,他却越加忿怒起来。
思嘉想:北方佬是些怎样该死的怪人啊!这些女人似乎觉得既然彼得是黑人,他就没能耳朵能听,就没有像她们那种脆弱的感情,会受到伤害了。她们不知道待这些黑人应该亲切一些,把他们当作孩子,教导他们,夸奖他们,疼爱他们,责骂他们。她们根本不了解这些黑人,不了解这些黑人和他们原先的主人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们居然发动一场战争来解放他们。既然解放了黑人,他们又不愿和黑人打交道,只一味利用他们来恐吓南方人。他们并不喜欢黑人,不信赖他们,也不了解他们,然而他们却还不断地在大喊大叫,说南方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同黑人相处下去。
不相信黑人!思嘉信任他们远远超过大多数白人,肯定比对北方佬要信任得多。黑人身上有种忠诚、耐劳和仁爱的品德,这些是任何严峻的情势也无法使之破裂,金钱也无法买到的。她想起面对北方佬入侵时仍然留在塔拉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黑人。他们可以逃走,或者参加军队去过wom闲荡的生活,可是他们却留下来了。她记起迪尔茜怎样在棉花地里挨着她干苦活,记起波克怎样冒着生命危险去邻居鸡窝里偷鸡给全家吃,想起嬷嬷怎样陪伴她到亚特兰大来,阻止她做错事。
她还想记起一些邻居家的仆人,他们怎样保护那些男人到前线去了的女主人,怎样护送她们逃过战争的恐怖,怎样看护受伤的人,掩埋死者,安慰生者,干活,行乞,偷窃,为了让餐桌上有吃的便什么都干,而且哪怕现在,"自由人局"向他们许了各种各样惊人的诺言,可他们还是紧紧跟着他们的白人主子而且比过去当奴隶时干得更加辛苦。但是,所有这些事情北方佬都不理解,而且永远也不会理解。
"但是,是他们解放了你们呢,"思嘉大声对彼得说。
"不、小姐!他们没有解放我。我也不要让这帮废物来解放,"彼得生气地说,"我还是属于皮蒂小姐。要是我死了,她也得把我埋在汉密尔顿家的坟地里,因为我是属于这里的呀……我要是告诉皮蒂小姐,你怎样让北方佬女人侮辱了我,她准会十分生气的。"“我可没有干这种事呀!"思嘉吃惊地大叫。
“就是你干了嘛,思嘉小姐,"彼得说着,嘴唇往外伸得更长了。"重要的是你和我都没有理由去跟北方佬打交道,让他们有机会侮辱我。要是你不跟她们来往,她们就不会有机会把我比做骡子或非洲人了。而且,你也没替我责备她们呀。
"“我还是责备她们了呀!"思嘉说,显然被这种指责刺痛了。"我不是告诉她们你是我们家自己人吗?"”这不算责备,只是事实罢了,"彼得说。"思嘉小姐,你没有必要跟这些北方佬打交道。没有哪家的小姐像你这样。你决不会看见皮蒂小姐理睬那帮废物的。要是她听见她们说我的那番话,她准会生气的。"彼得的批评,比起弗兰克和皮蒂姑妈或者邻居们的话来,更使她觉得难过。她感到那样恼火,恨不得使劲摇晃这个老黑奴,直到他那两片没牙的牙床碰得嘎嘎响为止。彼得说的倒全是真话,不过她深恨这些话出自一个黑人来说简直是最丢脸的事。
"一个老宝贝呢!"彼得嘟囔着说。"我想皮蒂小姐听了这种话决不会再让我给你赶车了。肯定不会,小姐!"“皮蒂姑妈还会让你照样给我赶车的,"她厉声说。
"所以,咱们别再提这事了。"“我想我的背快出毛病了,"彼得阴郁地警告说。"我的背现在就痛得要命,几乎直不起来了。只要我的背一痛,小姐就不会让我再赶车了。……思嘉小姐,要是咱自家人都不赞同你的做法,就算那些北方佬和白人渣滓都捧你,那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呢。"这番话对于思嘉当前的处境可真是概括得好极了,以致她陷入一种十分愤怒的沉默中。是的,征服者们确实都对她表示赞许,但她的家人和邻居却不这样。她知道全城的人都在纷纷议论她。现在连彼得都对她那样反感,甚至不愿跟她一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了。这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