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想,"她开始犹豫地说,"就跟女人的关系而言,我始终是寂寞的。
但亚特兰大的女人之所以讨厌我,也不仅仅是由于我在工作。反正她们就是不喜欢我。除了我母亲,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喜欢过我,就连那些妹妹也是这样。我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不过就是在战前,甚至在我跟查理结婚之前,女人们对我所做的一切就似乎都不赞成——"“你忘了威尔克斯太太了吧,"瑞德的眼睛恶意地闪亮了一下。"她总是完全赞成你的嘛。我敢说,除了杀人,无论你干什么她都会赞成的。"思嘉冷酷地想道:"她甚至也赞成杀人呢。"接着便轻蔑地笑起来。
"啊,媚兰!"她忽然想起,但紧接着就悲叹道:"只有媚兰是唯一赞成我的女人,不过可以肯定也不是我的什么光荣,因为她压根儿连一只母鸡的见识都没有。
要是她真有点见识——"她有点发窘,没有说下去了。
"要是她真有点见识,她会发现有些事情她是无法赞同的,"瑞德替她把话说完。"好了,你当然对于这些比我更清楚。"“啊,你这该死的记忆力和臭德行!
"“对于你这种不公平的粗鲁劲儿,我理应不予理睬,现在就算了吧,让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我看你得自己打定主意。
要是你与众不同,你就应该与世隔绝,不仅与你的同龄人,而且还得与你的父辈那一代,以及你子女那一代,全都隔绝。他们决不会理解你,无论你干什么,他们都会表示忿怒。不过你祖父母也许会为你感到自豪,或许会说:"这个女儿跟她父亲一模一样了,"同时你的孙子辈也会羡慕地赞叹:"我们的老祖母一定是个十分辛辣的人物呢!"他们都想学你。"思嘉给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候你真能悟出个真理来!我的外祖母罗毕拉德就是这样。以前我只要一淘气,嬷嬷就拿她来警戒我。外祖母像冰一样冷酷,对自己和别人的举止都很严格,但是她嫁了三次人,引得那些情敌为她决斗过无数次,她抹胭脂,穿领口低得吓人的衣服,而且没有——嗯——不怎么喜欢穿内衣。"“所以你非常敬佩她,尽管你还是尽量想学你的母亲!我有个祖父,是巴特勒家族的,他是个海盗。"”不是真的吧!是让俘虏蒙着眼走船板的那种海盗?"“我敢说只要那样能弄到钱,他就会让人蒙着眼走船板的。总之,他弄到好多钱,后来留给父亲一大笔遗产。
不过家里人总是小心地称他为"船长".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他在一家酒馆跟人吵架时被打死了。不用说,他的死对于子女倒是一大解脱,因为这位老先生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酒一落肚便忘记自己是个退休的船长,一味诉说过去的经历,把他的儿女们都吓坏了。不过我很佩服他,而且尽力想更多地模仿他而不是我自己的父亲,因为我父亲是位和蔼可亲的绅士,有许多体面的习惯和虔诚的格言————所以你看事情就是这样。我保证你的孩子们也不会赞成你。思嘉,就像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现在不赞成你这样。你的孩子们也许会是些吃不了苦,缺乏男子汉AE?慨的人,因为一般吃过苦的人的子女往往是这样。而且对他们更糟的是,你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大概已下定决心不让他们去经历你所经历过的苦难了。
这可大错特错了。吃苦要么使人成材,要么把人毁掉。所以你就得等待你的孙子辈来赞同你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孙子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你这个"我们是不是暗示我和你会有共同的孙子辈呀?
去你的吧,肯尼迪太太!"思嘉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涨得通红。叫她难为情的不光是他那句开玩笑的话,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这愈来愈粗的腰身。他俩以往谁也没有提到她怀孕的事,因为她跟瑞德在一AE?时总是把膝毯一直盖到腑窝底下,即使天气很暖和也是这样;她总以女人的习惯安慰自己,以为这样一盖别人就看不出来。现在发现他已经知道,便突然恼羞成怒,受不了了。
"你替我滚下车去,你这个下流坯,"她声音颤抖地说。
"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情,"他平静地回答。"等你还没到家天就要黑了,这里又来了一帮新的黑人,就住在泉水附近的帐篷和棚屋里,听说都是些下流的黑鬼。
我看你又何必给那些容易感情中动的三K党人制造一个理由,让他们今天夜里穿上睡袍出去奔跑呢。"“你滚吧!"她喊中着,使劲去夺他手里的缰绳,可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向她袭来。瑞德马上勒住马,递给她两条干净的手帕,又相当熟练地把她那个歪在马车边上的脑袋托起来。
黄昏的太阳从一片刚刚长出嫩叶的树林中斜照过来,暂时织成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金黄碧绿的漩涡。当这阵头晕作呕过去之后,她便双手捂住脸,不胜羞愧地哭起来。她不但在一个男人面前呕吐——这件事本身令人十分尴尬,足以把一个女人吓坏了——而且这样一,她怀孕这一丢脸的事也就昭然若揭了。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他了。这件事袋子偏偏发生在他面前,在这个从来不尊重妇女的瑞德面前呀!她一边哭,一边准备听他说出一些叫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粗鲁打趣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