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有意思吧?”
轮到下一幅画时,他说这是朗贝尔的《搭救》。
在一张已经撤去杯盘的桌子中央,蹲着一只小猫。它正带着吃惊和慌乱的神情注视着身旁一个水杯内掉进的一只苍蝇,一只爪子已经举起,就要突然伸将过去,救出苍蝇。但它尚未下定决心,仍在犹豫之中。它会救出小东西吗?
此后是德塔伊的一幅画:《授课》。画的是兵营里的一个士兵,正在教一只卷毛狗学敲鼓。瓦尔特先生兴致勃勃地指着画说:
“这幅画的构思实在奇巧!”
杜洛瓦赞同地笑了笑,情不自禁地附和道:
“不错,实在好!实在好!实在……”
这第三个“好”尚未说出,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德马莱尔夫人的说话声,因此立刻打住了。德马莱尔夫人显然刚刚走了进来。
老板举着灯,仍在不厌其烦地向客人介绍其余的画。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莫里斯勒鲁瓦①的一幅水彩画:《障碍》。画面上,两个市井中的莽悍大汉正在一条街上扭打。双方都有着惊人的块头,因而力大无比。一顶轿子由此经过,见路已堵住,只得停下。轿内探出一妇人的清秀面庞,只见她目不转睛地在那里看着,并无着急之意,更无害怕之感,眼神中甚至带有几分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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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所列各画作者,皆为法国十九世纪画家。
瓦尔特先生这时又说道:
“其他房内还有些画,不过都是无名之辈的作品,同这些画相比就大相径庭了。因此可以说,这间客厅也就是我的藏画展厅。我现在正在收购一些年轻画家的作品,收来后就暂且存放于内室,待他们出了名,再拿出来展示。”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嗓音,诡秘地说道:
“现在正是收购的好时机。画家们都穷得要命,简直是上顿不接下顿……”
然而眼前这些画,杜洛瓦此刻已是视而不见,连老板的热情话语他也听而不闻了。因为德马莱尔夫人正站在他背后。他该怎么办?如果他去和她打招呼,她会不会根本不予理睬,或者不顾场合地给他两句?可是他若不过去同她寒暄几句,别人又会怎样想?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等一等再说。不过这件事已弄得他六神无主,他甚至想假装身体突然不适,借口离去。
墙上的画已经看完,老板走到一边,把手上的灯放了下来,同最后到来的女客寒暄了两句。杜洛瓦则独自一人,又对着墙上的画琢磨了起来,好像这些画他总也看不够。他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大厅里,各人的说话声,他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听出他们在谈些什么。弗雷斯蒂埃夫人这时喊了一声:
“杜洛瓦先生,请过来一下。”
他随即跑了过去,原来是弗雷斯蒂埃夫人要他同她的一位女友认识一下。此人要举行宴会,想在《法兰西生活报》的社会新闻栏登一条启事。
杜洛瓦慌忙答道:
“毫无问题,夫人,毫无问题……”
德马莱尔夫人此时就站在他身边,他不敢立即离去。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高兴得简直要疯了,因为他听到德马莱尔夫人大声向他喊道:
“您好,漂亮朋友,您不认识我啦?”
他刷地转过身,德马莱尔夫人正满面笑容地站在他面前,目光欣喜,含情脉脉,并将手向他伸了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心里依然战战兢兢,担心这会不会是虚情假意,为了耍弄他而改换了腔调。不想她又神情平和地说道:
“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总也见不到您?”
他支支吾吾,慌乱的心情总也安静不下来:
“近来确实很忙,夫人,确实很忙。瓦尔特先生给了我一项新的差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这我已经知道,可是总不至于因为这一点而把所有的朋友都给忘了。”德马莱尔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除了善意,杜洛瓦在此目光中没有发现其他什么。
一个肥胖的女人这时走了进来,他们也就中断谈话,各自走开了。胖女人袒胸露背,脸膛和两臂都是红红的,衣着和头饰相当考究,走起路来脚步很重,一看便知她的两腿一定又粗又壮,简直难以挪动。
见众人都对她分外客气,杜洛瓦不由得向弗雷斯蒂埃夫人问道:
“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