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洛瓦于是问道:
“此人是谁?”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专栏作家、喜爱决斗的雅克里瓦尔,他刚刚看完一篇校样。他同加兰、蒙泰尔合称当今巴黎三个最为出色的专栏作家。其文章妙趣横生,饱含时代风尚。他每周撰写两篇专稿,一年所得为三万法郎。”
说着,两位旧友开始向外走去。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位又矮又胖的先生,只见他衣履不整,蓄着长发,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弗雷斯蒂埃低声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
“他叫诺贝尔德瓦伦,是个诗人,长诗《死亡的太阳》就是他写的。他也是一个一字值千金的家伙。报馆每收到他一篇小东西,便要付他三百法郎,而且每篇最长不过二百行。我们还是快到‘那不勒斯咖啡馆’去喝一杯吧,我已经渴得不行了。”
在咖啡馆一落座,弗雷斯蒂埃便向堂倌喊了一声:
“请来两杯啤酒。”
待啤酒一送上来,他立刻便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杜洛瓦则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似乎在品尝珍贵无比的琼浆玉液。
弗雷斯蒂埃一言未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突然问道:
“你何不试试记者这一行呢?”
杜洛瓦瞠目以对,半晌说道:
“可是……因为……我一篇东西也未写过。”
“这有什么?万事总有个开头嘛。我想,我可以聘请你作我的帮手,为我去各处走走,拜访一些人,搜集点资料。你在开始的时候每月可有二百五十法郎薪酬,车费由报馆支付。你若愿意,我便去找经理谈谈。”
“我当然愿意啦。”
“这样的话,你明晚先到我家来吃餐便饭。客人不多,不过五六个人。有我的老板瓦尔特先生和他太太,以及你刚才见到的雅克里瓦尔和诺贝尔德瓦伦,再就是我妻子的一位女友。你觉得怎样?”
杜洛瓦面红耳赤,神慌意乱,迟疑良久,终于说道:
“叫我怎么说呢?……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弗雷斯蒂埃惊愕不已,说道:
“是吗?他妈的,这可非同小可。你注意到没有,在巴黎即使没有栖身之地,也不能没有一套像样的衣服。”
说着,他把手伸进里边背心的衣袋,取出数枚金币,挑了两个金路易,放到杜洛瓦面前,然后带着一股古道热肠、侠义感人的腔调向他说道:
“这钱你先拿去,以后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还我。你姑且去租一套,或者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去买一套,以应急需。抓紧时间去办吧。明天的晚饭定在七点半,请准时来。我家就住在泉水街十七号。”
杜洛瓦激动不已,一边拿起桌上的钱,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非常感谢,你对我真是没得说。对于你的仗义相助,我是不会忘怀的……”
弗雷斯蒂埃立刻打断了他:
“瞧你,别说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接着,他转过头喊了一声:
“堂倌,请再来两杯啤酒。”
待这两杯啤酒喝完后,弗雷斯蒂埃问道:
“咱们到外面去走走,你看怎样?”
“好的。”
他们于是出了咖啡馆,向玛德莱纳教堂走了过去。
“咱们到哪儿去呢?”弗雷斯蒂埃问道。“有人说,巴黎人散步都有着明确的目的,这可不对。我就不是这样,我每晚出来散步,就不知道往哪儿走。如果有个女人陪伴,去布洛涅林苑转上一圈倒也有点意思,可是不会每次都能遂愿。我常去买药的那家药房老板和他的妻子,喜欢光顾音乐茶座,我可没有这种兴致。我们现在去哪儿呢?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附近有个花园,叫蒙梭公园,夏天夜间开放。人们可以坐在树下,一边喝着清凉的饮料,一边听着悠扬的乐曲。不过此公园可不是个娱乐场所,而是供清闲之辈消遣漫步的地方,因此门票很贵,以便招徕美貌的女士。人们既可以在闪耀着电灯光的沙土小径徜徉,也可以或远或近地坐下来听听音乐。我们过去在缪萨尔也有个类似场所,不过格调太低,舞曲太多,且地方不大,也没有多少浓荫和幽暗的角落。只有大的花园方有这种条件,那才荡人心魄呢!你说咱们去哪儿呢?”
杜洛瓦诚惶诚恐,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后来终于还是嘣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