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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高中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在这间只点了两支错烛的灰色的旧客厅里,一家人居然欢声不断;娜农绩麻的纺车吱吱呀呀,像是在给笑声伴奏,可是只有欧叶妮和她母亲的笑才是由衷的;打着小算盘的的,关注着大利益;年轻的姑娘在友好表示的重围中,不知道那些奉承、恭维都只是个圈套,她其实像被人下了高价赌注的射击目标,跟枪口下的小鸟没有什么区别。凡此种种,使这一幕活剧更显得可悲可笑。这原是时时处处都在搬演的活剧,只是在这里演得最露骨罢了。格朗台利用两家人的假殷勤谋取巨利,他的形象统制全剧,并点明主旨。他不就是现代人所信奉的唯一的上帝——法力无边的金钱——的独一无二的体现吗?人生的温情在这里只居于次要地位,只拨动了娜农、欧叶妮和她母亲三个人的纯洁的心弦。况且,她们多么天真,多么无知!欧叶妮和她母亲根本不知道格朗台有多大的家底儿,她们判断事物只凭自己一些少得可怜的观念,既不看重金钱,也不看轻金钱,她们手头没有钱,也习惯了。她们的情感,虽然无形中受到损害,却仍很活跃;她们生存的这点奥秘使他们在这一群唯利是图的人中间形成古怪的例外。人的处境多么可怕呀!没有一种快乐不来自无知。格朗台太太中了十六个铜板的大彩,在这间客厅里还没有人享有过这样的好运气,娜农看到太太把这一大笔彩金装进口袋,不禁笑了,正在这时,大门口忽然响起门锤敲击声,砰的一声吓得女太太们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样敲门的,准不是索缪人,”公证人说。

“哪能这样敲呀?”娜农说。“想把门砸烂吗?”

“是哪个混账东西!”格朗台嚷道。

娜农从两支蜡烛中拿走一支,前去开门;格朗台陪她一起去。

“格朗台,格朗台!”他的妻子感到有些害怕,追上去喊道。

赌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咱们也去看盾,”德格拉珊先生说。“这样敲门像是来者不善。”

德格拉珊先生刚影影绰绰瞅见一个年轻男子,后面跟着驿站的脚夫,提着两个大行李箱和拖着几个铺盖走进大门,这时格朗台就已经突然转身,对太太说:“你们玩你们的,格朗台太太,我来招呼客人。”说罢,他便从外面拉上客厅的门。

乖巧的赌客们重又各就各们,却没有继续抓彩。

“是索缪城里的人么?”德格拉珊太太问她的丈夫。

“不是,外地来的。”

“只能是巴黎来的。”公证人掏出一只两指厚、形状像荷兰战舰的老怀表,看了一眼,说:“敢情!现在九点钟。该死的!交通局的驿车倒从不晚点。”

“来的是年轻人吧?”克吕如神父问。

“是的,”德格拉珊先生答道。“他带来的行李至少有三百公斤。”

“娜农怎么还不进来,”欧叶妮说。

“准是你们家的亲戚,”庭长说。

“咱们玩咱们的,”格朗台太太提高嗓门,亲切地说道。

“听格朗台先生说话的口气,我觉得他心里不痛快。万一发觉咱们在议论他的私事,他准会不高兴的。”

“小姐,”阿道尔夫对坐在他身旁的欧叶妮说,“那人一定是您的堂弟。我在纽沁根先生家的舞会上见过,很漂亮的年轻人……”阿道尔夫没有往下说,他的母亲踩了他一脚,大声地要他拿出两个铜板下注。“还不闭嘴,大傻瓜!”她又凑到他的耳朵边悄声说。

这时格朗台回来了。大高个娜农没有跟着进来。她的脚步声和脚夫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咚咚地响着。跟在格朗台后面的,是刚才引起人们那么好奇、而且触动大家活跃想象力的不速之客。他的到来,像一只蜗牛跌进蜂窝,又像一只孔雀闯进农家幽暗的鸡埘。

“坐到壁炉跟前烤烤火吧,”格朗台对他说。

年轻的客人在就坐前先向大家文质彬彬地鞠了一躬。男士们也都欠身还礼,女士们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您冷了吧,先生,”格朗台太太说,“您是从……”

“婆婆妈妈!”正在看信的老葡萄园主抬起眼皮,打断太太的话,“让他先喘喘气吧!”

“可是,父亲,客人也许需要什么呢,”欧叶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