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科珀斯克里斯蒂:得克萨斯州纽西斯河口上的城市。
纵帆船“逃亡者号”的布恩船长站在小快艇旁边,一个水手守着小艇。帆船刚要启航的时候,他发觉一件生活必需品——口嚼烟草块——给忘了。他派一个水手去采办那遗忘的货物。与此同时,船长在沙滩上来回踱步,一面滥骂,一面嚼着口袋里的存货。
一个穿高跟马靴,瘦长结实的小伙子来到了海边。他脸上孩子气十足,不过夹杂着一种早熟的严厉神情,说明他阅历很深。他的皮肤本来就黑,加上户外生活的风吹日晒,竟成了深褐色。他的头发同印第安人一般又黑又直;他的脸还没有受过剃刀的翻掘;他那双蓝眼睛又冷酷,又坚定。他的左臂有点往外撇,因为警长们见到珍珠贝柄的四五口径手枪就头痛,他只得把手枪插在坎肩的左腋窝里,那未免大了些。他带着中国皇帝那种漠然无动于衷的尊严,眺望着布恩船长身后的海湾。
“打算把海湾买下来吗,老弟?”船长问道。他差点要作一次没有烟草的航行,心里正没好气。
“呀,不,”小利亚诺和善地说,“我没有这个打算。我生平没有见过海。只是看看而已。你也不打算把它出卖吧?”
“这一次没有这个打算。”船长说。“等我回到布埃纳斯蒂埃拉斯之后,我把它给你运去,货到付款。那个傻瓜水手终于把烟草办来了,他跑得那么慢,不然我一小时前就可以启碇了。”
“那条大船是你的吗?”小利亚诺问道。
“嗯,是的,”船长回答说,“如果你要把一条帆船叫做大船的话,我也不妨吹吹牛。不过说得正确些,船主是米勒和冈萨雷斯,在下只不过是老塞缪尔凯布恩,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船长。”
“你们去哪儿?”逃亡者问道。
“布埃纳斯蒂埃拉斯,南美海岸——上次我去过那里,不过那个国家叫什么名字我可忘了。船上装的是木材、波纹铁皮和砍刀。”
“那个国家是什么样的?”小利亚诺问道——“是热还是冷?”
“不冷不热,老弟。”船长说。“风景优美,山水秀丽,十足是个失乐园。你一早醒来就听到七条紫尾巴的红鸟在歌唱,微风在奇花异葩中叹息。当地居民从来不干活,他们不用下床,只消伸出手就可以采到一大篮一大篮最好的温室水果。那里没有礼拜天,没有冰,没有要付的房租,没有烦恼,没有用处,什么都没有。对于那些只想躺在床上等运气找上门的人来说,那个国家是再好没有的了。你吃的香蕉、桔子、飓风和菠萝就是从那里来的。”
“那倒正合我心意!”小利亚诺终于很感兴趣地说道。“我搭你的船去那里要多少船费?”
“二十四块钱,”布恩船长说,“包括伙食和船费。二等舱。我船上没有头等舱。”
“我去。”小利亚诺一面说,一面掏出了一个鹿皮袋子。
他去拉雷多的时候,带着三百块钱,准备象以前那样大玩一场。在伐尔多斯赌场里的决斗,中断了他的欢乐的季节,但是给他留下了将近两百元;如今由于决斗而不得不逃亡时,这笔钱倒帮了他的忙。
“好吧,老弟。”船长说。“你这次象小孩似地逃出来,我希望你妈不要怪我。”他招呼一个水手说,“让桑切斯背你到小艇上去,免得你踩湿靴子。”
美利坚合众国驻布埃纳斯蒂埃拉斯的领事撒克还没有喝醉。当时只有十一点钟;到下午三四点之前,他不会达到飘飘然的境界——到了那种境界,他就会用哭音唱着小曲,用香蕉皮投掷他那尖叫怪嚷的八哥。因此,当他躺在吊床上听到一声轻咳而抬起头来,看到小利亚诺站在领事馆门口时,仍旧能够保持一个大国代表的风度,表示应有的礼貌和客气。“请便请便。”小利亚诺轻松地说。“我只是顺道路过。他们说,开始在镇上逛逛之前,按规矩应当到你的营地来一次。我刚乘了船从得克萨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