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拍卖场外面惯常挂一块蓝白方块花纹的旗子。
大拍卖已经快完了。早几天已经卖掉好些东西,像客厅里名工制造的精美的家具,家传的全套金银器皿,还有各色名贵的好酒。这些好酒的原主进货的时候不惜重价,而且对于酒味的好坏是有名的内行,因此邻近一带讲究喝酒的人说起他家的酒来没有不称赏的。咱们的老朋友,勒塞尔广场的约翰奥斯本先生,知道它们的好处,这次使唤他的佣人头儿把好些最贵重的酒买了下来。刀叉器皿里面最得用的一小部分给市中心几个年轻的股票经纪人买去了。眼前出卖的都是些次要的货色。桌子上面的演说家正在把一张图画推荐给各位买客,一味的称扬它的好处。那天到的人很杂,也远不如前几天拥挤。
汉默唐先生大声嚷道:“第三百六十九项。男人骑象的肖像。谁要买骑象的先生?白罗门,把画儿举起来,大家瞧瞧。”一个高个子、苍白脸、军人模样的人,本来静静的坐在桌子旁边,看见白罗门把这名贵的画儿举起来,忍不住嘻开嘴笑起来。“白罗门,把画儿给上尉瞧瞧。您肯出多少钱买这头大象哪,先生?”上尉窘得脸上发红,急忙转过脸去。
“这件艺术品二十基尼有谁要买?十五基尼,五基尼,请各位自己开价钱吧。哪怕不连这头大象,单是这位先生就值五镑钱呢。”
一位专门说笑话的买客接口道:“真奇怪,这头象倒没给他压倒。这位先生的个子可不小啊!”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嗤嗤的笑起来,因为画上那骑象的人是个大胖子。
汉默唐先生道:“莫师先生,别把这画儿说的那么不值钱。请各位瞧瞧这件艺术品。瞧这头勇敢的大象姿势多么自然。骑在象背上的先生穿着黄布衣服,手里拿着枪,准备出去打猎。远远的有一棵无花果树,还有一座塔。这画儿上的风景,挺像咱们那有名儿的东方地区里头的一个地方——怪有趣的一个地方。出多少哪?先生们赶快啊,别叫我在这儿等一整天。”
有一个人肯出五先令。军人模样的人听了回过头来,瞧瞧究竟是谁出了这么了不起的大价钱。他看见那人也是个军官,胳膊上还吊着个年轻女人。这一对男女仿佛觉得这件事情有趣之极,最后出了半基尼把画儿买下来。坐在桌子旁边的军官看见他们两个,似乎觉得十分诧异,而且比以前更窘了,把头低低的缩在领子里面,背过身来不看他们。
汉默唐先生那天拍卖的许多东西,大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不必多说。单说一架从楼上抬下来的小方钢琴(还有一架横丝大钢琴早已卖掉了),那年轻女人用灵巧熟练的手指头在琴上试弹了一下,桌子旁边的军官怔了一怔,又脸红起来。轮到拍卖小钢琴的时候,年轻女人的代理人开口竞买。可是她碰到了敌手。桌子旁边的军官雇佣的犹太人和大象的买主雇佣的犹太人彼此抬价,你来我去的各不相让,汉默唐先生在旁边替两人助势。
两边竞争了一段时候,大象军官和大象太太不争了,拍卖人把槌子啪的一敲,说道:“鲁易斯先生,二十五基尼。”这样,鲁易斯先生的主顾就得到了那架小方钢琴。货物成交以后,他似乎很放心,挺直了腰杆坐起来。就在那时候,竞争失败的一对看见了他。女人对她朋友说道:“罗登,那是都宾上尉啊!”
我想大概蓓基不喜欢丈夫替她租来的新钢琴,或者是钢琴的主人不肯再赊账,把它搬了回去。再不然,就是因为她回想到从前住在亲爱的爱米丽亚赛特笠家里,常常在起坐间里弹这架钢琴,因此对它有特别的感情,要想把它买回去。
拍卖的地点就在勒塞尔广场的老房子里。故事开始的时候,咱们曾经在那里度过几个黄昏。好心的约翰赛特笠老先生如今已经身败名裂。在证券市场里,大家公认他逃债背约,接下来他宣告破产,在商界里从此不能立脚。奥斯本先生的佣人头儿过来买了好几瓶有名的葡萄酒,拿到对面酒窖里去了。另外有一打精工制造的银匙和银叉(每件净重一两),还有一打吃甜点心用的匙子叉子,是三个年轻的股票经纪人买去的。他们三人是穿针街台尔兄弟和斯毕各脱营业所的老板,以前和老头儿有过交易,得过他的好处(当年他和无论什么人做买卖都是宽厚为怀),这次从残余中捡出这点儿宝物,送给好心的赛特笠太太做个想念。那架小钢琴本来是爱米丽亚的,现在她没有钢琴可弹,也许会想念旧物,而且威廉都宾并不会弹琴,正好像他不会走绳索一样,所以看上去他买了钢琴不是给自己弹的。
总之一句,那钢琴当天晚上就给送到通福兰路的一条街上一家小巧玲珑的屋子里去。这种街道,名字往往特别花哨动听。这一条叫做安娜玛莉亚西路,这些屋子总称圣亚迪兰德别墅,都是小不点儿的娃娃屋。如果你看见屋里的人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准以为他的脚挂在楼下客厅里。每幢屋子前面有个小小的花园,矮树丛上终年晾着小孩的围嘴、小红袜、帽子等等,有男孩子的,也有小姑娘的,活像开着的花儿。屋子里面常听见有人叮叮东东的弹木琴,还和着女人的歌声。栅栏上晒着一个个啤酒瓮子。到傍晚时分,可以看见好些在市中心做事的书记和职员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家。赛特笠先生手下的一个职员叫克拉浦的,就住在此地。这位好心的老先生遭了难,只好带着妻子女儿躲到他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