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走到街上,他就跑起来,一面吹着一首曲子,然而路程在他看来比往常加长了一倍,他心里的焦急真激烈得了不得。
戴家楼这家酒店,现在真有过节的意味了。在楼下,船员们的叫嚷声音造成了一种令人耳聋的喧噪。露绮思和佛洛娜简直不知道答复谁好,陪着这一个顾客喝酒,又陪着另一个喝,她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两条唧筒"这个绰号名副其实了。同时各处座儿上全叫着她们:她们已经不够应付买卖了,所以夜工在她们看来是辛苦的。
二楼的沙龙一到9点钟就客满了。华斯先生,商务法庭的审判员,入迷的熟客而只算是马丹的柏拉图式的恋人,在一只角落里和她低声地谈天,并且他们如同一种协商快要成立似的,彼此望着微笑。布兰先生,前任市长,挽着乐骚骑在自己的膝头上,而她呢,和他鼻子对着鼻子,那双短短的手儿在这个好好先生的白胡子里往来摸索。一段光溜溜的腿子从她的掀起了的黄绸短裙里露出来,在他的黑呢裤子上面压着,那双红的袜子是用推销员送她的那副蓝吊带吊住的。高个儿的飞尔南荻躺在沙发上,两只脚压着税务局长班贝斯先生的肚子,上身靠着年轻的斐礼卜先生的坎肩,右手挽着他的脖子,左手夹着一枝烟卷。
拉翡儿像是正和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有所磋商,后来她用这样几句话结束了谈话:"行,心肝儿,今天晚上,我很愿意。"随后,她独自用很快的步儿穿过沙龙旋起一曲华尔兹舞:"今天晚上,要怎么全行。"她高声喊着。
那扇门忽然开了,于是都仑伏先生出现了。许多表示兴奋的叫唤爆发了:"都仑伏万岁!"而那个始终旋着身子的拉翡儿快要撞倒在他的胸前了。他用一个怕人的搂抱紧紧地箍住了她,接着一言不发,从地上把她像一片鸟羽似地托起来穿过了沙龙,走到了靠里面的门口,终于在不绝的掌声中,托着他这一件活的包袱,向着那条上通卧室的楼梯上失踪了。乐骚挑逗前任市长,接接连连地吻着他,并且同时拉着他那两绺长须,使得他的脑袋保持挺直的姿势。她利用都仑伏的榜样发言了:"我们走,你照他一样做吧!"于是乎这个老头儿立起来了,整理过自己的坎肩,就跟在乐骚后面走,一面摸索自己的衣袋里的钱。
只有飞尔南荻和马丹陪着那4个汉子了,后来斐礼卜先生高声叫唤道:"我开香槟酒:马丹戴,请您派人取三瓶来。"于是飞尔南荻贴着他的耳门边儿向他说道:"你来引我们跳舞吧,可愿意?"他立起来走到那架在角落里睡熟了的老迈八音琴跟前坐下,奏出了一曲华尔兹,一曲从机器的肚子里哼出来的又像哭又像发喘的华尔兹。这个高个儿的姑娘抱住税务局长,马丹靠在华斯先生的两只臂膊中间;于是这两对儿一面旋着一面吻着。华斯先生从前原是一个在正式交际场里跳过舞的,现在表现出了许多优美的步法,于是马丹用一种自居于俘虏之列的眼光盯着他,用那种表示"默许"的,一副比言语更为谨慎又更为甜美的"默许"的眼光盯着他。弗里兑力送上香槟酒。第一瓶的塞子蹦地一下飞走了,接着斐礼卜先生邀请表演一场4人对舞。
这4个跳舞者,按照正式交际场中的方式来展开这场对舞,端端正正地,恭恭敬敬地,带着种种姿态,种种鞠躬和种种敬礼。
以后,大家开始喝起来。这时候都仑伏先生出现了,满意,舒展,喜笑颜开。他高声说道:"我不知道拉翡儿心里想什么,但是今天夜晚她是尽善尽美的。"随后,大家送了一杯给他,他一口儿喝干,一面喃喃地说道:"好家伙,只有这是点儿阔劲!"
斐礼卜先生当场奏了一曲活跃的波兰舞,于是都仑伏先生同着那个被他凌空托起脚不着地的犹太美人向前突进了。班贝斯先生和华斯先生又都重新用奋励的姿态起舞了。不时,舞偶中的一组在炉台跟前停一会儿来干一杯腾着泡沫的酒;于是这场跳舞不得不往下延长了,这时候,乐骚擎着一枝蜡烛把门推开了一半。她的发髻[jì]已经完全散了,披着一件衬衫,穿着一双便鞋,神色很现激动,满脸绯红,高声说道:"我要跳舞!"拉翡儿问道:"那么你的老头儿呢?"她笑哈哈地说:"他?已经睡着了,登时就睡着了。"接着她抓住那个躺在矮榻上无事可做的巨布伊先生,波兰舞又开始了。
酒瓶子早都空了:"我请一瓶。"都仑伏先生喊着。"我也请。"华斯先生高声说。"我同样请。"巨布伊先生表示了他的念头。于是大家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