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梅吉手中的毛线活儿连停都没停,说道,"他们只能了解它的一部分。"
用一封信向雷恩道别,用痛苦和震惊去折磨他。这是很容易的:事实上,用一种无情的方法是叫人心碎是痛快的,因为她反击了--我痛苦之极,所以你也应该悲伤欲绝。但是,这次用绝交信已经动摇雷恩了。必须在他们所喜欢的饭馆里吃一顿饭才行。他没有建议在莱恩公园中他的房子中吃饭,这很令人扫兴,但并没有使她感到意外。无疑,甚至连他最后一声再见他都打算在他那个警卫兵的宽厚的目光下进行。当然,她不会得到任何机会的。
她的一生中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要让他高兴;那个通常促使她穿上橙黄色镶边衣服的小魔鬼似乎可恨地隐退了。由于雷恩喜欢朴素的衣服,她穿上了一件长及地面的绸子针织衣服,暗红色领口直抵脖子,两袖又长又紧。她又加了一个大平领,上面装饰着石榴石和珍珠,曲曲弯弯,闪着金光,手腕上戴着和衣服相配的手镯。多么令人厌恶的头发。她的头发从来就没有约束的叫他满意过。为了掩饰她精神的悒郁,她的化妆品用得比往常要多。好啦。要是他不靠得太近看的话,她这样就行了。
他似乎并没有仔细看;至少他没有说到她精神疲乏或可能有病,甚至连行李都没提到。这一点儿也不像他。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体验到世界末日即到来的感觉。他和他平时的那样子大不一样。
他不能帮助她把这顿饭吃好,使它成为那种可以在旅行中缅怀往事的时候感到愉快、有趣的事情。只要她使自己相信他只是为她的离去而感到烦恼,也许事情就好办了。但是,她做不到。他也没有那种情绪,相反,他显得这样冷淡,使她觉得自己似乎和一个纸人坐在一起,薄薄的,真让人担心会让一阵清风吹走,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你又接到过你母亲的信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没有,不过老实讲,我不想再接到信了。她也许没词儿了。"
"你愿意让警卫兵明天把你送到机场去吗?"
"谢谢,我能找到一辆出租汽车,"她冷淡地说道。"我不想他不在你身边。"
"一整天我都有会,所以,我向你保证,一点儿不会让我感到不便的。"
"我说过,我愿意租一辆出租汽车!"
他抬起了眼皮。"没有必要喊叫,朱丝婷。不管你想怎么办我都是无所谓的。"
他再也不管她叫好姑娘了;最近以来,她已经注意到这个词的使用频率下降了,今天晚上他一次也没用这个旧日的昵称。哦,这真是一顿沉闷无趣、气氛压抑的饭!让它尽早结束吧!她发现自己在看着他的那双手,试图记起那双手的感觉,可是记不起来。为什么生活不是编织的井井有条,为什么非要发生戴恩那种事情?也许因为她想到了戴恩,她的情绪突然急转直下,到了一刻也坐不下去的地步了,她把两手放在椅子扶把上。
"要是咱们走,你在意吗?"她问道。"我的头在剧烈地发疼。"
在高速公路的交叉点,朱丝婷的小房子面前,雷恩帮助她下了汽车,吩咐警卫兵把汽车绕着街区开一圈:然后便把他的手礼貌地放在她的时下,为她引路:他的触摸是相当冷静的。在阴冷潮湿的伦敦蒙蒙细雨中。他们缓缓地走过鹅卵石地面,踩着水的脚步声在他们周围回响着。哀伤,孤独的脚步声。
"好啦,朱丝婷,咱们道别吧。"他说道。
"哦,无论如何,是暂时的,"她欢快地答道。"你知道,不是永远啊。我会常常来的,我也希望你能抽空到德罗海达去。"
他摇了摇头。"不,朱丝婷,这就是道别了。我并不认为我们互相之间再有什么用处了。"
"你是说你对我再也没用处了,"她说道,挤出了一个爽郎的笑声。"好吧,雷恩!不要宽恕我,我能受得了的!"
他拿起了她的一只手,弯腰吻了吻,又直起身来,微笑着望了望她的眼睛,走开了。
在她房间的擦脚垫上有一封母亲的来信,朱丝婷俯身将它捡了起来,她放下了提包,把提包和外套放在一起,鞋子脱在一旁,走进了起居室。她沉重地在一个行李板条箱上坐了下来,咬着嘴唇,她的眼睛充满了奇怪而又茫然的同情,在戴恩为了纪念他的圣职授任而试画的一张动人而又相当有造诣的画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她发现自己那光着的脚指在蹭着已经卷起来的袋鼠皮毯,她索然无味地做了一个怪相,迅速站了起来。
走几步到厨房去吧,这才是她所需要的。于是,她便走了几步来到了厨房,打开电冰箱,伸手拿奶油罐,又打开了冷冻室的门,拉出了一听过滤咖啡。她一只手伸在冷水的水龙头上接了些水煮咖啡,一边张大眼睛四下看着,好像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房间似的。她望着糊墙纸上的裂隙,望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篮子中的整洁的黄蘖,望着那只黑色的猫型钟摇着尾巴,转着眼睛,似乎对时间以毫无意义地浪费掉感到惊讶。黑板上用大写字母写着:把发刷打进行李。桌子上放着一幅她几个星期前给雷恩画的铅笔素描像。还有一盒香烟。她取出一支,燃着,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她想起了母亲的信。它还攥在她的一只手中呢。她在厨房桌旁坐了下来,把雷恩的画像扔到了地上,两只脚踩在上面。也在你身上呆一会吧,雷纳莫尔林哈森!看我是不是在乎,你这个固执己见、穿着皮外衣的大德国佬。对我再也没有用处了,好吗?好吧,我对你也不再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