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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6  ★★★收藏章节〗〖手机版

听到这天真无邪的叫声,教士不禁颤动一下,沉默片刻。他思考一会儿,然后作出回答。这当儿,如此奇特地聚集到一起的这两个人偷偷地相互对视了一下。教士看透了姑娘的心思,而姑娘却摸不着教士的头脑。教士无疑放弃了威胁可怜的艾丝苔的某种企图,重新回到自己最初的想法上。

“我们是医治灵魂的医生,”他用温和的口气说,“我们知道用什么药救治灵魂的疾病。”

“应当尽量宽恕不幸的人。”艾丝苔说。

她认为自己错怪了人。她滚下床,俯伏在这个男人脚下,极其谦恭地亲吻他的长袍,然后,抬起噙满泪水的双眼,望着他。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了。”她说。

“你听着,我的孩子,你的给人带来不幸的坏名声已使吕西安一家陷人悲哀,人们有某种理由担心你会把他拖进放荡生活之中,拖进荒唐的世界里……”

“这是真的,是我带他去了舞场,为了使他见识见识。”

“你很美,足以使他想要在众人面前因你而受到喝彩,骄傲地把你展示出来,当作一匹表演马术的马。他如果只是挥霍金钱,那倒也罢了……但他还花费时间和精力。别人想为他准备美好的前程,他也将因此而失去兴趣。他本来有朝一日可以当驻外大使在变得富有,受人羡慕,满身荣光,而现在,他非但无法实现这些,而且要成为一个不贞女人的情夫,就像众多纨绔子弟把自己的才情淹没在巴黎的污泥浊水中一样。至于你,虽然一时跻身于风雅圈子,但日后又会重操旧业,因为在你身上完全没有良好教育所赋予的抵制邪恶和思考未来的能力。你与你女伴们的决裂,不会比与那些今晨在歌剧院羞辱你的人决裂更深。吕西安的真正朋友都因你诱发他爱情而感到惊慌不安,紧紧地跟踪着他。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们惊恐不安,派我来这里探听你的打算。我的来访将对你的前途起决定性作用。他们虽然很有权势,能搬开这个年轻人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但他们也很仁慈。你要知道,我的女儿:一个受吕西安所爱的人应当受到他们敬重,就像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喜爱偶尔闪烁出灵光的污泥浊水。我来这里是为了传递善心。但是,如果我觉得你一身邪恶,厚颜无耻,阴险奸诈,堕落到不可救药,听不进规劝悔改的话,我也束手无策,只好让他们用愤怒来对付你了。世俗的和政治的解放很不容易获得,警察局考虑到社会本身利益迟迟不予实施,这也有它的道理。你怀着真心悔改者的热切感情,讲到希望得到这一解放,我听到了你的话。唔,它就在这里呢,”教士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张公文纸,“他们昨天看见了你,这张通知书上写的是今天的日期:你瞧,与吕西安有关的这些人多么有权势。”

艾丝苔一看到这张纸,一种意料不到的幸福使她全身颤抖。她激动得那样情不自禁,以至唇边绽出了呆滞的笑容,一种类似精神失常者的笑容。教士停止了说话,注视着这个孩子,想看看堕落的人一旦失去了从堕落本身汲取的那种可怕的力量,重新回到她那脆弱娇嫩的天性上来以后,是否抵挡得住如此强烈的感受。艾丝苔是个善于迷惑人的妓女,她会装腔作势。但是,当她重新变得天真无邪,恢复本来面目后,她可能会死去,就像一个动过手术的盲人一旦被过分强烈的阳光照耀,会再次失明一样。这个男子这时便彻底看清了人的本性,但是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可怕的平静。他是一座冰冷雪白的阿尔卑斯山,山坡是花岗岩的,傲慢严峻,耸入云天,亘古不变,不过它给人们带来研益。从本性上说,妓女是一些变化多端的人,她们会无缘无故地从最呆滞的怀疑变成绝对的信任。从这方面看,她们还不如兽类。她们在一切方面都走极端:追求享乐,陷入绝望,笃信宗教,抛开宗教,都是如此。她们如果没有在特别高的死亡率中死去,如果没有因偶然运气而跳出火坑,那么,最后几乎也都发了疯。只有观赏“电鳐”跪在这位教士脚下的狂喜神情,目睹这女子在疯狂中会走到何种地步,才能深刻了解这可憎的生活是多么不幸。可怜的姑娘凝视着宣布解放她的这纸公文,那副神态但丁忘了加以描绘,而且超越了他在《地狱篇》中创造的形象。然而,反应伴随着泪水一起来到。艾丝苔站立起来,伸开胳膊,抱住这个男人的脖子,脑袋倾偎在他的胸前,在那里洒下泪水,亲吻覆盖这铁石心肠的粗布衣衫,似乎想看透这颗心。她抓住这个人,在他的双手上吻了多次。她温情脉脉地抚摩他,流露着圣洁的感激之情。她用各种最亲热的名字叫他,用甜美的话语千百次地对他说:“把它给我吧!”每次说出的语调都不相同。她用柔情包围他,用急速的目光望着他,使他来不及进行自卫。最后,她终于平息了他的怒气。教士体会到这个姑娘的绰号是多么名副其实,他懂得了要抵挡这个迷人女子的诱惑是多么不易。他突然猜想起吕西安的爱情,明白该是什么诱惑了诗人。这样的激情,除了千百种诱惑力以外,还隐藏着一个尖尖的钓钩,这钓钩尤其会扎在艺术家高尚的心灵里。这种激情一般人看来难以理解,而用从事创作的人对理想美的渴求来看,就能得到完满的解释。这与承担使命将罪人引回柔情上去的天使不是有点相似吗?荡涤这样一个人心灵上的罪恶,难道不是创作吗?使精神美与形体美协调一致,这是何等令人向往!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这是多么引以自豪的快乐!除了爱情,没有其他途径能实现这一点,这是多么美好的差使!而且这种结合,早有亚里斯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阿西比亚得、塞特居斯和庞培◎为先例。它在常人眼里显得那样大逆不道,而正是这种结合所蕴含的情感促使路易十四修建凡尔赛宫,正是这种情感把男人们投进那些导致倾家荡产的举动中去:把沼泽地的疫气变成活水环抱的团清香;如德贡蒂亲王在努瓦泰尔小山顶上开凿湖泊;或者如包税人贝尔日莱把卡桑改造成瑞士的风景区◎。总之,这是艺术闯进了道德领域。

◎亚里斯多德是赫尔皮莉斯的情人(他的儿子尼科马克的母亲);苏格拉底是阿丝帕西的情人;柏拉图是拉丝特尼的情人;阿西比亚得有好几个女友,其中有蒂曼德尔和拉伊丝;塞特居斯是公元前一世纪上半叶富裕和有影响的罗马人,是普莱西亚的情人;庞培是弗洛拉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