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现在是在黑暗里瞎撞哪。”
“听信外人的话是危险的。谣言很多……”
“昨天有个水兵在这里为克伦斯基大哭一通,我们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从车厢里扔了出去、”
“他叫嚷着:‘你们是反革命……’真是个怪物!”
“我们不明白这些话,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本任克扭转着身子,四下观察着哥萨克,等候他们平静下来。起初他对于自己的行动能否成功的疑心消逝了,在掌握了哥萨克们的情绪之后,他已经十分坚定地认识到,无论如何是可以把兵车阻拦在纳尔瓦。前天,当他去彼得格勒地区党委会,提出到正向彼得格勒推进的顿河第一师的部队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时,他确信是可以成功的,但是到了纳尔瓦——他的信心却动摇了。他知道,必须要用另外一种语言跟哥萨克们进行谈话,他害怕起来,担心找不到共同语言,因为九个月以前,他回到工人群众中来,又重新与工人群众打成一片,——讲起话来,已经习惯于他只要说半句,他们立刻就能理解。明白他的意思,在这里,跟家乡人谈话,却需要另外一种已经快忘光的家乡上话,需要一种能随机应变和有很大说服力的语言,——不仅是要点燃他们心中的怒火,还要使它熊熊地燃烧起来.要烧掉几百年来养成的那种怕违命受罚的恐惧心理,烧掉那种因循守旧的恶习,要使他们感到理直气壮,要领着他们跟自己走。
刚开始讲话的时候,他自己听出,自己说话的口气有些做作,飘忽不定,缺乏信心,他仿佛置身局外,在旁听自己乏味的讲话,——他担心自己的论据没有说服力,冥思苦想,寻找有力的。能摧毁一切的话语……但是事与愿违,他痛苦地感到,从他嘴唇上滑出的却是一些像肥皂泡似的没有分量的语句。而头脑里则是一团毫无内容、扑朔迷离的思想。他站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困难地喘着气。嘴里说着,一个念头却在钻心地折磨着他:“同志们把这样重大的事情委托给我——可是我却用自己的手把它搞糟啦……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这是怎么啦?换个人,人家一定讲得很好,一定讲得比我强一千倍……哦,他妈的,我真是个头号笨蛋!”
那个生着绿叶一样的眼睛、曾经问过枷锁问题的哥萨克,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唤醒;在这以后进行的谈话,使不丘克得到了重新振作和恢复正常的机会,后来竟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突然精力充沛、出语流畅。用词明快、锋利,他精神振奋,竭力控制自己高昂的情绪。镇静自若,这时他已能凶狠、有力地提出许多尖酸刻薄的问题。应付自如地驾驭着谈话的进程,就像个已经驯服了一匹跑得满身大汗的.原来野性十足的马的骑手一样。
“那么,请你说说:立宪会议有什么不好!”
“你们的列宁是德国人送来的……不是吗?那么他究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是从柳树上掉下来的吗?”
“米特里奇,你是自动到这儿来的,还是派你来的?”
“哥萨克军的份地交给谁?”
“我们在沙皇时代的日子过得有什么不好?”
“孟什维克不也是拥护人民吗?”‘“我们有哥萨克军会议,已经有了人民政权——那我们还要苏维埃于什么?”哥萨克们问道。
到午夜以后才散会。决定第二天早晨召集两个连的人开群众大会。本丘克留在车里过夜。奇卡马索夫要本丘克和他一起睡。他在睡觉前画着十字,铺铺盖时,警告说:“伊利亚米特里奇,你可以放心地躺下睡,不过请你原谅……朋友,我们这里的虱子可多得很。如果爬到你身上去——请不要见怪。我们伤心,无聊,养了这样肥壮的大虱子,简直成了灾难啦!个个都像头小母牛那么大。”他沉默了一会儿,悄悄地问道:“伊利亚米特里奇,列宁是哪个民族的人?就是说,他出生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呀?”
“列宁吗?是俄罗斯人。”
“哦?!”
“是的,俄罗斯人。”
“不对,老弟!看来,你并不十分了解他,”奇卡马索夫颇为自负地低声说道。“你知道,他出自什么血统吗?——是咱们的血统,是顿河哥萨克,他出生在萨尔斯克区的韦利科克尼亚热斯克镇——明白了吗?据说他当过炮兵。他的面貌很像顿河下游的哥萨克:颧骨很高,而巨眼睛也很像。”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