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关切地给自己的战马擦了擦鼻子和湿润的眼眶,挂上草料袋,走到正用军大衣衣襟兜着燕麦喂马的卡帕林跟前。
“选这块地方休息可太不好!”他用鞭子指着树林于说;卡帕林耸了耸肩膀“我跟这个傻瓜说过啦,难道你说话他听得进去吗?”
“应该在草原上,或者村边上休息。”
“您以为咱们会遭到从树林子里来的袭击吗?”
“是的。”
“敌人还离得很远哩。”
“也可能敌人已经很近啦,您知道追来的不是步兵。”
“树林子光秃秃的,遇到意外,咱们看得见。”
“没有人看呀,几乎都睡啦。我怕连警戒的哨兵也都睡啦。”
“他们从昨天喝醉以后,脚都站不住,现在你喊都喊不醒他们。”卡帕林皱起眉头,好像感到疼痛一样,小声说:“咱们跟着这样的领导人干,非完蛋不可。他既胡涂,又愚蠢,简直胡涂得出格啦!为什么您不愿意担当起指挥任务呢?哥萨克们都很尊敬您。他们是非常拥护您的。”
“我不想干,我在你们这儿只不过是个临时过客,”葛利高里冷冷地回答说,然后走到马跟前,后悔不该无意中说出这句不小心的坦白话来。
卡帕林把衣襟里的剩余粮食粒抖在地上,跟着葛利高里走过来。
“您知道,麦列霍夫,”他边走边折下一条山植树枝,揉碎了鼓胀的嫩芽,说,“如果咱们不加入一个比较大的反苏维埃部队,譬[pì]如——像现在正在顿河地区的南部打游击的马斯拉克旅,我想我们是支持不了很久的。我们应该冲到那里去,不然,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消灭。”
“现在河水涨起来啦。渡不过顿河去。”
“不是现在就走,但是等到河水落了——就应该走。您以为如何?”
葛利高里考虑了一会儿,回答说:“是啊。应该离开这儿。这里已经毫无希望。”
卡帕林活跃起来。他没完没了地说起来,原来指望会得到哥萨克的支持落空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说服福明,不要再毫无目的地在地区内流窜,要他下决心投奔一支强大的部队。
葛利高里听厌了他的唠叨。他注视着马,等到马刚把袋子里的草料吃空,就摘下袋子,给马戴上笼头,拉紧了肚带。
“咱们还不会很快就出发的,您瞎忙活什么,”卡帕林说。
“您最好还是去把马准备好吧,不然您会来不及备马的,”葛利高里回答说。
卡帕林注意地看了看他,便回到自己站在辎重车旁边的马跟前去。
葛利高里牵着马走到福明跟前。福明正大劈开两腿躺在铺好的斗篷上,懒洋洋地啃着烤鸡翅膀。他挪动了一下,做了个请葛利高里坐在他身旁的姿势。
“来坐下,跟我一起儿吃午饭吧。”
“应该离开这儿,而不是吃午饭,”葛利高里说。
“喂好马,咱们就动身。”
“可以等会儿再喂嘛。”
“你为什么这么性急啊!”福明扔掉啃完的鸡骨头,在斗篷上擦了擦手。
“敌人会在这儿攻击咱们的。这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谁他妈的会来攻击咱们呀?侦察兵刚才回来说,山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可见茹拉夫廖夫已经找不到咱们的去向,不然他早就追上来啦。布坎诺夫斯克不会有人来追。那儿的军事委员是米海帕夫洛夫,倒是个很会打仗的小伙于,不过他的兵力太小,未必敢来迎战。咱们好好地休息一下,等这风停了,咱们就向斯拉谢夫斯克挺进。坐下呀,吃点鸡肉,干吗站在那儿?麦列霍夫,你怎么变成胆小鬼了,简直有点儿草木皆兵啦!”福明用手划了个大圈子,哈哈大笑。
葛利高里心里骂了一声就走开了,把马拴在小树立,在旁边躺下,用军大衣襟遮上脸避风。他在风的呼啸声中,在弯到他身上高高的干草的歌唱般的声中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