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留在我们这儿,还是怎么的?”福明又问。
“你们是些什么人呀?”
“我们吗?”福明高高地把眉毛往上一挑,手摸着胡子说。“我们是为劳动人民而战的战士,我们反对委员们和共产党员们的压迫,你看,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葛利高里忽然在红军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原来你们是些这样的人……可是我还在想,这是些什么人呢?”俘虏露出沾着血的牙齿笑着,仿佛是因为听到这么新奇的事儿使他感到高兴、惊讶,但是他的话音里带着一种使大家都不由地警惕起来的声调儿。“照你们的说法,是为人民而战的战士,是吗?是这样。可是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上匪而已。要我给你们干?哼,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你也是一个很有风趣的小伙子嘛,我看你……”福明眯缝起眼睛,简短地问,“是共产党员吧!”
“不是,您怎么啦!我是个非党的战士。”
“不像。”
“真的,是个非党的战士!”
福明咳嗽了一声,转身朝着桌于喊。
“丘马科夫!把他干掉。”
“你们杀死我毫无意义。你们没有理由杀我,”红军战士低声说。
大家都没有说话。丘马科夫是个短粗的漂亮哥萨克,穿着一件英国皮背心,他不高兴地从桌边站起来,理了理向后流得很平整的棕红色的头发。
“这种差事我已经干烦啦,”他从堆在板凳上的马刀堆里抽出自己的马刀,用大拇指试着刀刃,兴奋地说,“你不一定亲自动手嘛。跟院子里的弟兄们说一声就行啦,”福明建议说。
丘马科夫冷冷地把红军战士从脚到头看了一遍,命令说:“你在前头走,亲爱的。”
红军战士离开了炉炕,背微驼,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地板上留下了些湿漉漉的毡靴印。
“进来的时候——也应该擦擦脚嘛!来了一趟,给我们这儿留下些脚印,弄得这样脏……看你有多邋遢,老弟!”立马科夫跟在俘虏后面走出去,故意装得很不高兴地说。
“告诉弟兄们,把他带到胡同里,或者场院上去。不要就在房子旁边干,不然主人们会埋怨的!‘福明在他身后喊道。
福明走到葛利高里跟前,坐到他旁边说:“我们审问得快吧?”
“快,”葛利高里避开他的目光,回答说。
福明叹了日气。
“什么记录也用不着;现在就应该这样。”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外面台阶上响起了一阵急剧的脚步声,有人喊叫,又传来一响清脆的单枪射击声。
“妈的,他们在搞些什么鬼名堂?”福明生气地大声说。
一个坐在桌边的人跳了起来,用脚踢开了门。
“怎么回事!”他朝着黑暗里喊道。
丘马科夫走了进来,兴奋地说:“居然是个很机灵的家伙!鬼东西!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撒腿就跑。浪费了一颗子弹。弟兄们在结果他……”
“命令他们把这家伙从院子里拖到胡同里去。”
“我已经吩咐过啦,雅科夫叶菲莫维奇。”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后来有人抑制着呵欠,问道:“丘马科夫,天气怎么样?还不晴吗?”
“还有点儿阴。”
“如果下一阵雨,就可以把残雪化光啦。”
“你要下雨干什么!”
“我倒不要下雨。不过我不愿意在烂泥地里走啦。”
葛利高里走到床前,拿起自己的皮帽子。
“你到哪儿去!”福明问“出去清醒清醒。”
葛利高里来到台阶上。从黑云里面钻出来的月亮洒下淡淡的白光。宽大的院于、板棚顶子、像金字塔似的高耸人云的光秃秃的杨树顶盖、披着马衣站在拴马桩旁边的马匹——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层透明的午夜的蓝光中。离台阶几沙绳远的地方,被砍死的红军士兵躺在那里,脑袋浸在闪着暗淡光辉的融雪的水洼里。有三个哥萨克正躬身在死人的身上,低声谈论着。不知道他们在死人旁边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