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得好啊,指挥员同志!”
“托上帝的福。”
“应该醒醒酒才是,不然脑袋瓜儿总觉得空空的,像这只桶似的。”
“醒醒酒——这倒是正经事儿,可你的桶为什么是空的呢?难道你亲自动手去挤牛奶了吗?”
普罗霍尔把头一点,三耳皮帽就移到后脑勺上去了,这时候葛利高里才看清了老朋友阴沉、难看的脸色。
“我不去,鬼替我去挤呀?哼,我替这个该死的娘儿们去挤牛奶。叫她喝了我挤的牛奶去拉肚子……”普罗霍尔愤愤地扔掉奶桶,简短地邀请说,“咱们进屋子去吧。”
“你老婆呢?”葛利高里迟疑不决地问。
‘叫鬼喝着克瓦斯吃掉啦!三更半夜就起来,收拾收拾,上克鲁日林去采摘黑刺李于去啦我从你们那儿回来,她就跟我发起脾气来啦!骂呀骂呀,什么好听的话都骂出来啦,后来突然跳了起来,说:’我要去采集黑刺李于!今天马克萨耶夫家的儿媳妇们去啦,我也要去!“我想:‘你去吧,去搞梨我也不管呀,大路平坦,你滚得越远越好!’我起来,生上炉子,就去挤牛奶。哼,挤是挤了。你想想看,用一只手能干得了这种活儿吗?”
“真是个怪物,你喊个什么娘儿们来帮忙挤一下嘛!”
“公羊才是怪物呢,它一直到圣母节还要吃母羊的奶,可我从来就不是怪物。我想——我自己干得了。好啊,我干得可真不错啊。我像螃蟹一样在牛身子下面爬啊爬啊,可是这个该死的牛,它不肯好好站着,直踢脚。为了不叫它害怕,我连三耳皮帽部摘啦,——它还是闹腾。等挤完了奶,我身上的衬衣都湿透啦,可是我刚一伸手,想从它身下把奶桶拿出来,它立刻就是一脚!奶桶翻到那边去啦,我在这边于瞪眼。就这样把牛奶挤完啦。这简直不是母牛,而是长了角的魔王!我朝着它的脸上啐了一口,就回来啦。我没有牛奶照样可以过日子。咱们要醒醒酒吗?”
“有酒吗?”
“有一瓶。一瓶只喝一口就能着魔的好酒。”
“好,这一瓶就足够啦。”
“请进去吧,你是贵客。要煎鸡蛋吗?我一眨眼就能炒出来。”
葛利高里切开猪油,帮着主人把炭火扒在炉日,他俩一声不响地看着粉红色的小猪油块在锅里滑动、吱吱叫着,慢慢地溶化。后来普罗霍尔从神龛里拿出一瓶落满尘土的酒来。
“要瞒着老婆的东西部藏在这里,”他简短地解释说一他们在一间烧得很暖和的小内室里吃着,喝着,小声地谈着。
除了普罗霍尔,葛利高里还能跟谁讲讲心里话呢?他坐在桌边,大叉开肌肉强健的长腿,他那有点儿沙哑的低音沉闷地响着。
“……在部队里和回家的路上,心里总是在想,回到家乡,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这可恶的战争可把我折腾苦啦。七年多没有离开鞍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几乎每天夜里都梦到这种场面: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可是,普罗霍尔,看来我的梦想是实现不了啦……看来,地我是种不成啦,只能由别人去种啦……”
“昨晚跟米哈伊尔谈过了吗?”
“谈得可痛快啦,就像喝蜜一样。”
“他的态度怎么样?”
葛利高里把手指头交叉起来。
“我们的交情算完啦。指责我为白军效力,他以为我暗中怀恨新政权,怀里揣着刀、他怕我会煽动暴乱,我有什么必要搞这些鬼名堂,——他,这个浑蛋,纯粹是胡说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