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糟啦!有孩子吗?”
“有。
“为您的孩子们的健康于杯!我没有孩子,也可能有,不过就是有的话,那他们大概也是在什么地方的大街上跑着卖报呢……坎贝尔在英国有一个未婚妻。他每星期给她写两封信,风雨无阻。大概写的全是些浑话。我几乎有点仇视这家伙啦,您说什么?”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他为什么要尊敬红军呢?”
“谁说他”尊敬‘啦?“
“您说的。”
“这不可能!他不会尊敬他们的,不可能尊敬他们,您听错啦!不过我可以问问他看。”
坎贝尔注意地听完脸色苍白、醉意朦胧的谢格洛夫中尉的话,叽里咕噜地讲了很久。葛利高里没有等英国人说完就问:“他唠叨些什么?”
“他说,他看见,他们都穿着树皮鞋,排成步阵,向坦克冲锋。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他说,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傻瓜!您可别相信他的话。”
“怎么能不相信呢?”
“根本就不能相信。”
“那您说说,这是为什么?”
“他喝醉啦,胡说八道。人民是不可战胜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可以把他们的一部分消灭,其余的都判处……我怎么说的?不,不是判处,而是强迫他们服从我们的意志。我们这是喝第几瓶啦?”谢格洛夫中尉把脑袋伏到手臂上,胳膊肘子碰倒了罐头筒,胸膛压在桌子上,急促地喘着气,静坐了有十分钟。
窗外是漆黑的夜。雨点不停地打着百叶窗。远处什么地方有轰隆的响声。葛利高里也分辨不出,是雷声,还是炮声。坎贝尔笼罩在雪茄烟的蓝色烟雾中,小口地喝着白兰地。葛利高里站立不稳地摇晃着谢格洛夫陆军中尉说:“你听我说,问问他:为什么红军一定会打垮我们?”
“见鬼去吧!”陆军中尉嘟哝说。
“不,你问问他看。”
“见鬼去吧!见你的鬼去吧!”
“问问嘛,叫你问哪!”
谢格洛夫中尉呆呆地看了葛利高里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对正在注意听他们谈话的坎贝尔说了些什么,立即又把脑袋趴在握成勺状的手掌上。坎贝尔带着鄙视的笑容瞅了瞅谢格洛夫中尉,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开始无言地解释起来:他把一个杏核放到桌子当中,好像是为了与杏核进行对比似的,把他的大手巴掌立着放在杏核旁边,然后用舌头弹了一个响,用手掌压在杏核上。
“亏你想得出!这我用不着你说也知道……”葛利高里若有所思地嘟哝说。他晃了一下,拥抱了好客的英国中尉,把手一挥,指了指桌子,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们的款待!再见吧!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些什么吗?趁这会儿还没有把你的脑袋扭下来,赶快回家去吧。我这是出自至诚的话。明白吗?不要参与我们的事情。明白了吗?请你走吧,不然的话,在这里会打断你的脖子的!”
英国中尉站了起来,也鞠了一躬,兴奋地说了起来,不时无可奈何地瞅瞅已经睡熟的谢格洛夫中尉,友好地拍着葛利高里的脊背。
葛利高里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门把手,摇摇晃晃地走到台阶上。蒙蒙细雨斜打在他的脸上。闪电照亮了宽大的院子、湿淋淋的篱笆桩和果园里亮晶晶的树叶。葛利高里从台阶上走下来,滑了脚,跌倒在地上,在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人语声:“该死的军官们还在喝酒吗?”有人在门廊里划着火柴说。
一个伤风的沙哑的声音含着威胁的口吻回答:“他们要喝得一醉方休……他们一定要喝完自己那杯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