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指挥一个师吗?”
“没有错儿,是指挥一个师。”
“那么你的肩章在哪儿呀?”
“我们已经取消肩章啦。”
“唉,你这个胡涂虫!取消了肩章!那你还成其什么将军呀!可怜虫!从前的将军——你看看他们就觉得舒服:吃得胖胖的,大肚子鼓得高高的,八面威风!可是现在,你看你……简直是,呸——简直叫人恶心!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肮脏的军大衣,沾满污泥,既没有挂勋章,胸前也没有挂白绶带。大概,只有满衣裳缝的虱子。”
葛利高里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格里沙卡爷爷激动地继续说:“你别笑,坏东西!你领着人去送死,鼓动他们去反对政权你要造大孽,用不着在这儿呲牙!啊?……哼,就是这么回事。后正他们要把你们消灭,还要把我们捎带上、上帝——他会把自己的道路指给你们的;难道《圣经》上这一段不正是说的咱们这个混乱的年月吗?你听着,现在我来念一段先知耶利米的预言给你听听……”
老头子用焦黄的手指头翻着《圣经》发黄的页于,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地念起来:“你们要在万国中传扬报告,坚立大旗。要报告,不可隐瞒,说,巴比伦被攻取,被勒蒙羞、米罗达惊慌。巴比伦的神像都蒙羞,他的偶像都惊惶。因有一国从北方上来攻击他,使他的地荒凉,无人居住,连人带牲畜,都逃走了。……‘〕明白了吗,葛利什卡?现在他们从北方来,向你们这些巴比伦人进攻啦。你再听下去:’耶和华说,当那日子,那时候,以色列人要和犹太人同来,随走随哭,寻求耶和华他们的神。……我的百姓作了迷失的羊,牧人使他们走差路,使他们转到山上,他们从大山走到小山……‘”
“这是说的什么?什么意思?”对教会斯拉夫语不甚了了的葛利高里问。
“混账东西,这是说你们这些造反的家伙被赶得在山里乱窜。说你们这些家伙不配当哥萨克的领导人,而且你们自己比迷途的羊还胡涂,不明白自己是在于些什么……你再听下去:‘……竞忘了安歇之处。凡遇见他们的,就把他们吞灭……’这也说得对极啦!虱于不是正在吞灭你们吗!”
“对虱子简直是毫无办法,”葛利高里承认说。
“这就越说越对啦。你再听下去:‘敌人说,我们没有罪,因他们得罪那作公义居所的耶和华,就是他们列祖所仰望的耶和华。我民哪,你们要从巴比伦中逃走,从迦勒底人之地出去。要像羊群前面走的公山羊一因我必激动联合的大国,从北方上来攻击巴比伦。他们要摆阵攻击他,他必从那里被攻取。他们的箭,好像善射之勇士的箭,一支也不徒然返回。迦勒底必成为掠物。凡掳掠他的都必心满意足,这是耶和华说的。抢夺我产业的啊,你们因欢喜快乐……’”
“格里戈里爷爷!你最好还是用俄语讲给我听吧,不然我什么也听不明白,”葛利高里打断他的朗读,请求说;但是老头子咂了咂嘴唇,用无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马上就完啦,你听着吧:‘……且像端谷撒欢的母牛犊.又像发嘶声的壮马你们的母巴比伦就极其抱愧,生你们的必然蒙羞;他要列在诸国之未,成为旷野、旱地、沙漠。因耶和华的忿怒,必无人居住,要全然荒凉,凡经过巴比伦的,要受惊骇,又因他所遭的灾殃嗤笑。’”
“这是什么意思呀?”葛利高里感到一阵轻微的愤恨,问格里沙卡爷爷没有回答,合上《圣经》,躺到卧榻上。
“人们从来就是这样生活的,”葛利高里从内室往外走着,想,“年轻的时候瞎折腾,喝伏特加,干些别的什么坏事儿,可是一到年老了,越是年轻的时候折腾得厉害的人,就越要拿上帝作护身符,格里沙卡爷爷也是这号人物。他的牙齿像狼牙一样。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一服役回来,全村的娘儿们都被他闹得不得安宁,不管是胖的,还是瘦的——全都不放过。可是,这会儿呢……哼,我要是能活到老的话,我才不去念这讨厌的玩意儿呢!我是不喜欢《圣经》的人。”
葛利高里从岳母家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回味着和格里沙卡爷爷说的那些话,琢磨着《圣经》上那些神乎其神、莫名其妙的“预言”。娜塔莉亚也一声不响地走着。葛利高里这次回来,她对待丈夫的态度异常严肃,——看来,葛利高里在卡尔金斯克镇各村寻花问柳的事儿也传到她耳朵里了。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给丈夫铺好内室的床,自己却蒙上一件皮袄,睡在大箱子上。但是她并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什么也没有问。葛利高里也一夜没有吭声,认为最好暂时不去问他们之间关系显得特别冷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