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啊?土地就这样荒着哪。”
“等战线从这儿移开,你们再种吧,”葛利高里想试着说服丈母娘。
但是她却固执己见,甚至有点儿生葛利高里的气了,最后把哆嗦着的嘴唇一噘,说:“哼,如果你没有工夫,或许,你不愿意帮我们的忙……”
“好啦,别说啦!我明天去给自家种,也给你们种上两俄亩。这就足够你们吃啦……格里沙卡爷爷还活得挺好啊?”
“那可太感谢啦,恩人哪!”脸上放光的卢吉妮奇娜高兴地说。“我立刻就去告诉格丽帕什卡,叫她送种于去……爷爷吗?上帝一直还不肯接他回去。还活着哪,不过脑子有点儿不大好使啦。整天整夜地光坐在那里念《圣经》。有时候用教堂用语说呀说呀,简直叫人听不懂……你去看看他吧。他在内室里呢。”
泪珠顺着娜塔莉亚的丰满的脸颊淌下来。
娜塔莉亚眼泪汪汪地笑着说:“我刚才上他那儿去啦,他说:‘狠心的小丫头呀!怎么你也不来看看我呀?亲爱的,我快死啦……我一定要为你,为我的孙女祷告祷告上帝。我想人土啦,娜塔柳什卡……土地正在召唤我去哪。是时候啦!”
葛利高里走进内室、浓重的檀香、霉气和腐烂的气味,老年人的肮脏气味刺进了他的鼻孔。格里沙卡爷爷还是穿着那件红翻领土缝着领章的灰军服,坐在卧榻上。肥大的裤子和毛袜子都精心织扑过。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的格丽帕什卡照顾爷爷的生活,她非常关心、爱护他,就像从前娜塔莉亚作姑娘的时候那样。
格里沙卡爷爷把《圣经》放在膝盖上,从镶着长了绿锈的铜框眼镜里看了一眼葛利高里,笑着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服役的人来啦?全腿全胳膊的呀?上帝保佑,你没有叫凶恶的子弹打中吗?好,感谢上帝。坐下吧。”
“你的身体可好啊,老爷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身体健康吗?”
“怪人!真是个怪人!我这把年纪啦,还说什么健康呀?要知道我已经快一百岁啦。是的,活了快一百岁啦……自己都不觉得。仿佛昨天我还是个留着红额发的壮实小伙子。可是今天我一醒过来——只剩下一把老骨头……生命就像夏天的闪电,一闪就没有啦……我的身子已经没有劲儿啦。棺材已经在仓房里放了多少年了,可是上帝,看来早已把我忘啦。我这个罪人已经多次祈祷:‘主啊,你转过脸,用慈爱的目光看看你的奴仆格里戈里①吧!我想人土,土地也在召唤我……”
“老爷子,你还能活很久哩;看你满嘴的牙。”
“啊?”
“你的牙还很多哪!”
“牙?你这个傻瓜!”格里沙卡爷爷怒冲冲地说。“要知道,如果灵魂要离开你的肉皮囊的时候,用牙也咬不住它呀……你还在打仗吗,荒唐鬼?”
“还在打哪。”
“我们家的米秋什卡也走啦,你瞧吧,他太性急——要大吃苦头”
“一定要吃苦头。”
“说的就是。可是你们为什么打仗呢?你们自个儿也不明白!一切都是按照上帝的意旨在行事。我们家的米伦为什么送了命?就是因为他反对上帝,煽动老百姓造反,里对政权。不论是什么政权,就连反对基督的政权,都是上帝的意旨,都是上帝赐给的。那时候我就对他说:‘米伦!你不要煽动哥萨克造反,不要煽动他们去反对政权,别造孽!”可是他却对我说:’不,爸爸,我受不了!要暴动,要把这个政权消灭,因为它要把咱们逼去沿街乞讨。咱们从前过的是体面日子,现在却要变成叫化子啦。‘他忍受不了啦。爱动刀动枪的人,必将死于刀下。这是一定的。葛利什卡,别人都说好像你当了大将军啦,在指挥一个师的人马哪。是真的还是胡说?“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