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奋生听到了枪声,可是这枪声来得是那样突兀,而且在他目前的处境是那样不可思议,因此他竟没有意识到这是枪声,直到传来了对莫罗兹卡的齐射,马匹都昂首竖耳、牢牢站定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他一筹莫展地回顾了一下,第一次向别人寻求支持,但是,他觉得游击队员们的变得苍白的、拉长的脸似乎并成了一张可怕的、提出无言的质问的脸,而在这张脸上他所看到的也只是一筹莫展和恐怖……“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事,”他心里暗忖,同时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在寻找什么可以抓往的东西,但是没有找到似的。……
这时候,他突然在面前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巴克拉诺夫的淳朴天真的、甚至带着稚气的脸,但是疲倦和硝烟使这张脸变得黛黑和粗糙了。巴克拉诺夫一手握枪,另一只手紧抓住马背上隆起的地方,使那上面清楚地现出他那孩子般的短指头的痕印,眼睛紧张地望着发出齐射的方向。他的颧骨高耸的天真的脸微向前冲,等待着命令,脸上燃着使他们部队里的优秀战士愿意为之牺牲生命的那种最真诚伟大的激情。
莱奋生震颤了一下,挺直了腰干,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痛楚而凄美地鸣响起来。他猛地拔出军刀,目光炯炯,脸也朝前冲着。
“冲出去,是吗?”他嘎声向巴克拉诺夫问道,猛然把军刀高举在头上,军刀被太阳一照,通体的的发光。游击队员们看到军刀,也是人人精神振奋,个个挺身站在脚蹬上。
巴克拉诺夫杀气腾腾地对军刀斜脱了一眼,脸猛地转过来对着部队,声色惧厉地、刺耳地喊了一些莱奋生没有听清的话,因为在这一刹那,莱奋生被支配着巴克拉诺夫、并且使他自己也高举军刀的那股内在的力量所激发,在路上疾驰起来,同时感到整个部队此刻一定会随着他冲上前去……
几分钟后,他回头一看,只见人们果然伏在马鞍上,向前伸出下巴,跟在后面疾驰,他们的眼睛里也露出他在巴克拉诺大的眼耐里看到的同样的紧张狂热的神情。
这是留在莱奋生头脑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印象,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有一个令人目眩的东西象晴天霹雳似的重重向他落下来,使他晕眩,把他压碎,这时他已经神志昏迷,但是觉得自己还活着,在一个橙黄色的、沸腾的深渊上面腾空跃过。
密契克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追赶声,但是他知道有人在追他。在枪声连响三下,接着响起齐射的时候,他以为是朝他开枪,更是没命地快跑。前面的山沟忽然潞然开朗,露出一个不很宽阔的、树林茂密的谷地。密契克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最后竟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这时又响起一阵齐射,比原先更密集激烈,后来更是一阵接着一阵,没有间断,整座树林都发出声响,苏醒过来了……
“唉,我的天,我的天……唉一唉……我的天哪……”震耳的齐射每响一次,密契克便一哆噱,不是低语,便是惊呼,他那被擦破的脸也故意做出孩子们要哭的那副可怜相。其实他的眼睛是干的,干得讨厌而且可耻。他鼓起最后的气力,不住地奔跑。
枪声渐渐低了,好象换了方向。后来就完全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