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旧时俄国的客店常在门前用杆子吊着一捆草,使旅客从远处便可以看到--译者注。
“我的亲人,你们还往哪里走啊?……一大队日本兵已经到了学校那边!……他们要往这边来了,你们赶紧逃吧,他们往这边来了!……”
密契克没有听懂她的话,已经有四名荷枪的日本兵步伐整齐地从那条小巷里走了出来。巴克拉诺夫大叫一声,非常迅速地找出手枪,朝着两个日本人几乎是正对着开起枪来。密契克只见他们背后血肉横飞”,两个日本人都栽倒在地上。第三颗子弹打偏了,手枪也出了毛病。剩下的日本兵,有一个拨腿就逃,另一个拉下了步枪,就在这时候,密契克为一股新的、比恐惧更能控制他的力量所支配,对着那日本人连开了几枪。当最后几颗子弹打中日本人的时候,那日本人已经倒在尘埃中抽搐。
“我们跑吧!……”巴克拉诺夫喊道。“往大车那边跑!……”
几分钟后,他们解下在客店旁边乱蹦乱跳的马,在街上飞奔,扬起了炎热的尘土。巴克拉诺夫站在大车上,拼命用缰绳的末梢打马,不时还回过头去看有没有追兵。在村中心的什么地方,至少有五个号手吹起了警号。
“他们……全一部……都在这儿!……”巴克拉诺夫带着得意的神情恶狠狠地大喊道。“全一部。……是主力!……你听见他们在吹号吗?……”
密契克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伏在大车底上,因为脱险感到欣喜欲狂,还感到被他击毙的日本鬼子在滚烫的尘土中奄奄一息、在最后垂死的痛苦中抽搐着。后来他朝巴克拉诺夫瞅了一眼,他觉得巴克拉诺夫的歪扭的脸是讨厌和可怕的。
过了一会,巴克拉诺夫已经在笑了:
“真是妙极了!是吗?他们进村子,我们也冲了进去。老弟,你真行!说实在的!我没有料到你居然有这一手。要不是你,他就要把我们打成马蜂窝了!……”
密契克极力不去看他,只是低着头趴在那里,脸色又黄又白,满脸黑斑,好象是烂了根的麦穗。
跑了两俄里光景,不听见有人追赶,巴克拉诺夫就勒住了马,在道旁一棵弯曲的单株榆树旁边停下。
“你留在这里,我上树去,我们要守候着……”
“为什么呀?……”密契克声音忽断忽续他说。“我们快走吧。应该去报告……很明显,主力就在这里……”他极力要使自己相信他说的是实活,可是却办不到。现在他觉得留在敌人近旁很可怕。
“不,还是等一会儿好。为了打死这三个笨蛋跑一趟,太划不来。我们要把情况摸得分毫不差。”
半小时后,约莫有二十名骑兵从索洛缅纳雅村慢步跑出来。“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巴克拉诺夫心里发颤,暗忖道。“我们恐怕不能坐着大车逃出去。”他克制住自己,决心要等到最后关头。这些骑兵被小山挡住,因而没有被密契克看到。等他们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巴克拉诺夫从他的了望点又发现了一队步兵:他们排成密密的队形刚走出村子,在飞扬的尘土中枪械射出反光。……这时巴克拉诺夫他们便拼命赶马奔回田庄,差点把马累死;到了那边,他们换上自己的马,几分钟后已经在通希比沙的大路上疾驰。一向有远见的莱奋生,不等他们口来(他们是夜里回来的)就叫库勃拉克的一排人下了马,去加强防哨。排里三分之一的人留下看马,其余的都在村旁一座古老的蒙古式城堡的围墙后面值班守卫。密契克把马交给巴克拉诺夫,自己留在排里。
他虽然十分劳累,却没有睡意。河上雾气弥漫,变得寒冷起来。皮卡在睡梦中翻来覆去,呻吟着;哨兵脚下的乱草发出神秘的悉悉声。密契克仰卧着,眼睛搜寻着星星;星光仿佛从雾幕后面黑黝黝的空洞里隐隐透射出来;密契克感到自己心里也是同样的空虚,因为没有星星,所以格外昏暗凄凉。他想,弗罗洛夫一定时刻都有这同样的空虚之感;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会跟这个人落得同样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极力要驱除这个可怕的念头,但弗罗洛夫的形象却牢牢盘踞在他的头脑里。他仿佛看到弗罗洛夫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两只手毫无生气地搭拉下来,头顶上的槭树在籁籁作声。“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密契克恐怖地想道。但是弗罗洛夫动了动一根指头,朝他扭过脸来,呲牙咧嘴地笑道:“这批家伙……在胡闹……”忽然,“他在病床上油搐起来,身体里面飞散出一些碎块,这时密契克看到,这根本不是弗罗洛夫,而是那个日本兵。“这真可怕……”他浑身发抖地想道,但是瓦丽亚走过来弯下腰望着他,对他说:“你不要怕。”她的态度冷静而温柔。密契克顿时觉得舒服起来。“我没有好好地跟你告别,你可不要生气,”他温存他说。“我是爱你的。”她把身子紧偎着他,可是转瞬间一切都消失了,不知去向了;几秒钟后,他已经坐在地上,霎着眼,在用手摸枪,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周围的人们在忙着卷军大衣;库勃拉克钻进灌木丛,在用望远镜观看,大伙都一个劲儿地钉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