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里于斯数着走到空地要走几步路,懊悔刚才没问问那个卫兵,因为那人很殷勤,一定不会不告诉他的。
这个不幸的人在这段路上,在这段他看作是把他导向死亡的路上,最担心的是他将看到格里弗斯而看不到萝莎。真的,父亲的脸上会多么得意啊,而女儿的脸上又会多么悲痛啊!
格里弗斯会怎样来向死刑喝采啊!这个死刑是对一件完全正义的事的残酷报复;高乃里于斯把这件正义的事当作他应尽的责任那样地干了。
可是萝莎,这个可怜的姑娘,要是他看不见她,要是他没有机会给她最后一吻,甚至连向她最后告别的机会也没有,就死掉了,怎么办呢?
要是他临死连一点关于大黑郁金香的消息也没有,等他到了天上睁开眼睛,还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看才能找到它,又怎么办呢?
说真的,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为了忍住眼泪不哭出来,可怜的郁金香培植者心里的ces triplex①,得比贺拉斯赋给第一个探查险恶的亚克罗塞罗尼安②礁石的航海者的,还要多才行。
①ces triplex:拉丁文。意思是“三倍的黄铜”,出自贺拉斯的一首颂诗:“第一个把一只脆弱的小舟交给惊涛骇浪的人,心里有三倍的像木和三倍的黄铜。”后人引来形容人的胆量。
②亚克罗塞罗尼安:古希腊沿海的山脉名。
高乃里于斯白白地朝左边看看,又白白地朝右边看看;他既没有看见萝莎,也没有看见格里弗斯,就这样一直到了空地上。
固然没有看见萝莎,可是也没有看见格里弗斯,总算抵得过。
高乃里于斯到了空地上,用眼睛勇敢地寻找充当刽子手的卫兵,他果然看到十来个兵士聚在一起谈话。
可是他们只是聚在那儿谈话而已,手上并没有枪,他们聚在那儿谈话,并没有排队。
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在交头接耳,而不是在谈话。这种举动,高乃里于斯觉得跟这种场面一般应该有的严肃气氛完全不调和。
格里弗斯突然在门房外面出现了,用一根丁字拐杖撑着,一腐一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那双苍老的、猫眼一样的灰眼睛里,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最后的痛恨的眼光中。他开始不绝口地骂高乃里于斯,高乃里于斯忍不住对军官说:
“先生,让我受这个人的谩骂,尤其是在这个当口,我认为是不适宜的。”
“听我说,”军官笑着说,“这个汉子恨你,原是很自然的嘛,你大概很不客气地揍了他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