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诺里欧脸上掠过的并不是青年人的喜悦,而是一丝不可名状的忧伤;不过,侯爵夫人没有时间注意这个,霍诺里欧本人也无暇任这种情感进一步发展,因为他们看到一名妇女,一只手牵着一个男孩,正急匆匆地径直朝着他们走来。正在沉思的霍诺里欧还没来得及立起身,那妇人便哭喊着扑倒在老虎的尸体上。从她的举动来看,以及从她那身虽说干净大方、颜色却嫌花哨、式样也有些奇特的服装来看,马上就能猜到,她准是这头已经蹬了腿儿的造物的驯养员和主人。那个男孩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头卷曲的黑发,手里握着一支笛子,他跪在母亲身旁,也跟她一起啼哭,声音不大,却悲悲切切。
可怜的妇人在撕心裂肺地尽情恸哭之后,又口若悬河地不停地诉说起来,她抽抽噎噎,话语时而中断,时而继续,恰如潮涌,又宛若被山岩截断的溪流,从一处山岩流泻到另一处山岩。她的言语朴实,简短,不连贯,却诚切,感人肺腑。如果要想把她说的话翻译成我们所说的语言,只能是白费气力。不过我们听懂了大概的意思,而且也不想隐瞒:
“他们把你给打死了啊,可怜的畜生哇!他们干嘛非得这么干呢?你是这么听话,本来你喜欢安静地躺在笼子里等候我们回来,因为你的掌子痛得你不想动啊,你的爪子也没有力气啦!你太阳晒得太少,哪儿来的力气呢!你的同类里数你最好看,有谁见过你这样的老虎呢,伸直身子睡觉时有多气派啊,真像一个大王啊,就像你现在躺在这儿的这个样子!可是你死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过去,每天早上天一亮你就醒了,张开大嘴,吐出红红的舌头,那样子真像在对着我们笑。还有,你从一个女人的双手中,从一个孩子的指头缝中叼取食物的时候,虽然又吼又叫,可却轻松得跟玩儿一样。多少年啦,我们陪伴着你一起走南闯北;多少年啦,我们跟你寸步不离,我们可少不了你啊!你让我们得到过多少实惠啊!全都是为我们啊!我们吃的、喝的那些美味,原本都是靠你们这些吃食儿的畜牲得来的啊,全是靠你们这勇猛的畜牲啊,这一切以后都再也不会有了,天哪!天啊!”
那妇人还要没完没了地哭诉,这时一队人马从古堡那边翻山过来,从半山腰处奔驰下来,他们立刻被认了出来,是跟随侯爵狩猎的随行人员,侯爵本人走在最前面,他们在后边山里狩猎时望见了从火灾现场升起的黑烟,知道凶多吉少,于是他们就像疯狂地追捕猎物一样,穿峡谷,越山涧,抄近路径直朝着那可悲的信号驱赶而来,正当他们驰过一块多石的空地向这边靠近时,突然间停了下来,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这边,他们意外地发现,在一片空地上非常引人注目地站着几个人,当双方互相刚一认出来时,惊愕地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一个个缓过神儿来,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情况。侯爵面临的是一桩离奇的事件。骑手们和徒步赶来的仆人们簇拥在侯爵周围。侯爵没有犹豫,马上拿定主意应该做些什么。他忙着下命令,忙着详细地说明如何去执行,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挤到人群中来,跟那妇人,那孩子一样,他穿的花花绿绿稀奇古怪的。一见到他,那一家人又一起再次流露出他们的悲痛,叙说起他们所遭遇的意外的不幸。那男人却很镇静,站在侯爵面前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表示对他的尊敬,他说:
“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唉,我的大人和尊贵的猎手,我们的狮子也跑出来了,跑进这一带的山里,请您不要伤害它,发发慈悲吧,别让它也像这只可爱的老虎一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