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的痛苦哽住了她的喉咙,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恐惧涌上了心头,她失声啜泣起来。
年轻姑娘的身躯由于过度悲愤和绝望而不住地抽搐着。
墙角里的身影动了一下,问:“你这是怎么啦?”
赫里斯季娜激动地低声讲起来——她尽情向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难友倾吐自己的痛苦。他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只手放在赫里斯季娜的手上。
“这些该死的畜生,他们一定会糟蹋我的。”赫里斯季娜吞咽着眼泪,怀着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小声地说。“我是完了:刀把子在他们手里呀。”
他保尔能对这个姑娘说些什么呢?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
没有什么可说的。生活的铁环把人箍得紧紧的。
明天不让他们带走她,跟他们拼吗?他们会把他打个半死,甚至会用马刀劈他的头——一下子也就完了。为了多少给这个满腹苦水的姑娘一些安慰,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她不再哭泣了。大门口的哨兵像办例行公事似的,时而向过路的人喊一声:“什么人?”然后又是一阵寂静。老头还在沉睡。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过去。当一双手突然紧紧搂住他,把他拉过去的时候,他一下子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亲爱的,你听我说,”姑娘那热烈的嘴唇小声地说。“我反正是完了:不是那个当官的,就是那帮当兵的,一定会糟蹋我的。我把我这姑娘家的身子给你吧,亲爱的小伙子,我不能让那个畜生来破身。”
“赫里斯季娜,你说些什么呀?”
但是,那双有力的手臂仍然紧紧搂住他不放。两片热烈的、丰满的嘴唇,简直无法摆脱。姑娘的话是那样简单明白,那样温柔多情,他完全理解她讲这番话的心意。
眼前的一切顿时都不见了。牢门上的大锁,红头发的哥萨克,凶恶的警备司令,惨无人道的拷打,以及七个令人窒息的不眠之夜,都从记忆中消失了,这一瞬间只剩下了热烈的嘴唇和泪痕未干的脸庞。
突然,他想起了冬妮亚。
“怎么能把她忘了呢?……那双秀丽的、可爱的眼睛。”
他终于找到了自制的力量。他像喝醉了酒似的站起来,抓住了窗上的铁栏杆。赫里斯季娜的两只手摸到了他。
“你怎么不来呢?”
这问话里包含着多少情意呀!他俯下身来,紧握住她的双手,说:“我不能这样,赫里斯季娜,你太好啦。”他还说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懂的话。
他直起腰来。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寂,他走到板床跟前,坐在床沿上,推醒老头,说:“老大爷,给我点烟抽。”
赫里斯季娜裹着头巾,在角落里痛哭起来。
第二天,警备司令领着几个哥萨克来了,带走了赫里斯季娜。她用眼睛向保尔告别,眼神里流露出对他的责备。牢门在姑娘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保尔的心情也就变得更加沉重,更加郁悒。
一直到天黑,老头也没能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话来。岗哨和司令部的值勤人员都换了班。晚上,又押进来一个人。保尔认出他是糖厂的木匠多林尼克。他长得很结实,矮墩墩的,破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退了色的黄衬衫。他用细心的目光把小仓库迅速察看了一遍。
保尔在一九一七年二月里看见过他,那时候,这个小城也受到了革命浪潮的冲击。在许多次喧闹的示威游行中,保尔只听到过一个布尔什维克演说。这个人就是多林尼克。当时他爬上路旁的一道围墙,向士兵们演讲。记得他最后这样说:“士兵们,你们支持布尔什维克吧,他们是决不会出卖你们的!”
从那以后,保尔再没见到过他。
新难友的到来使老头很高兴。显然,整天坐着不说一句话,他太难受了。多林尼克挨着老头坐在板床上,和他一道抽着烟,详细询问了各种情况。
然后,他坐到保尔身边,问他:“你有什么好消息吗?你是为什么给抓来的?”
多林尼克得到的回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两个字。他感觉出这是对方对他不信任,所以才不愿意多说话。但是,当木匠了解到这个小伙子的罪名之后,就用那对机敏的眼睛惊讶地盯着他,看了好久。他又在保尔身旁坐下。
“这么说,是你把朱赫来救走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不知道你被捕了呢。”
保尔感到很突然,急忙用胳膊支起身子。
“哪个朱赫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罪名不能往我头上安哪!”
多林尼克却笑了笑,凑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