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多次谈到《威廉。麦斯特》。他说,"席勒责备我掺杂了一些对小说不相宜的悲剧因素。不过我们都知道,他说得不对。在他写给我的一些信里,他就《威廉。麦斯特》说过一些最重要的看法和意见。此外,这是一部最不易估计的作品,连我自己也很难说有一个打开秘奥的钥匙。人们在寻找它的中心点,这是难事,而且往往导致错误。我倒是认为把一种丰富多彩的生活展现在眼前,这本身就有些价值,用不着有什么明确说出的倾向,倾向毕竟是诉诸概念的(歌德所说的"倾向"指抽象的主旨,不限于政治倾向。依他看,宣扬"天意"也是一种倾向。他认为《威廉。麦斯特》的倾向就是寻羊得到王位那个故事所暗示的"天意"。)。不过人们如果坚持要有这种东西,他们可以抓住书的结尾处弗列德里克向书中主角说的那段话。他的话是这样:"我看你很象基士的儿子扫罗。基土派他出去寻找他父亲的一些驴子,却找到了一个王国。(见《旧约。撒母耳记》第九至第十章,扫罗在寻羊途中遇见先知撒母耳,得到他的宠爱,在抽签中被立为以色列国王。),只须抓住这段话,因为事实上全书所说的不过一句话,人尽管干了些蠢事,犯了些错误,由于有一只高高在上的手给他指引道路,终于达到幸福的目标。"
接着谈到近五十年来普及于德国中等阶层的高度文化,歌德把这种情况归功于莱辛(莱辛(Lessing,1729—1781),德国启蒙运动的先驱。)的较少,归功于赫尔德尔和维兰(维兰(Wieland,1733—1813),比歌德稍老的德国小说家,也在魏玛宫廷中做过官。)的较多。他说,"莱辛的理解力最高,只有和他一样伟大的人才可以真正学习他,对于中材,他是危险的人物。"他提到一个报刊界人物,此人的教养是按照莱辛的方式形成的,在上世纪末也扮演过一种角色,可是扮演的是个很不光彩的角色,因为他比他的伟大的前辈差得太多了。
歌德还说,"整个上区德国的文风都要归功于维兰,上区德国从维兰学到很多东西,其中表达妥贴的能力并不是最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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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对席勒的回忆非常活跃,这一晚后半部分就专谈席勒。
雷姆谈到席勒的外表说,"他的四肢构造。在街上走路的步伐乃至每一个举动都显得很高傲,只有一双眼睛是柔和的。"
歌德说,"是那样,他身上一切都是高傲庄严的,只有一双眼睛是柔和的。他的才能也正象他的体格。他大胆地抓住一个大题目,把它翻来覆去地看,想尽办法来处理它。但是他仿佛只从外表来看对象,并不擅长于平心静气地发展内在方面。他的才能是散漫随意的。所以他老是决定不下,没完没了。他经常临预演前还要把剧中某个角色更动一下。
"因为他进行工作一般很大胆,就不大注意动机伏脉(Mo。。。。。。tivieren)。我还记得为了《威廉。退尔》(《威廉。退尔》,席勒最后一部剧本,一八○四年出版。)我和他的争论。他要让盖斯洛突然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摆在退尔的孩子头上,叫退尔用箭把苹果从孩子头上射下来。这完全不合我的天性,我力劝他至少要为这种野蛮行动布置一点动机伏脉,先让退尔的孩子向盖斯洛夸他父亲射艺精巧,说他能从一百步以外把一个苹果从树上射下来。席勒先是不听,但是我提出我的论据和忠告,他终于照我的意见改过来了。至于我自己却过分地注意动机伏脉,以致我的剧本不合舞台的要求。例如我的《幽简尼》(即歌德的剧本《私生女》中的女主角。)只是一连串的动机伏脉,这在舞台上是不能成功的。
"席勒的才能生来就适合于舞台。每写成一部剧本,他就前进一步,就更完善些。但是有一点颇奇怪,自从他写了《强盗》以后,他一直丢不掉对恐怖情景的爱好,就连到了他最成熟的时期也还是如此。我还记得很清楚,在我写《哀格蒙特》的监狱一场中向主角宣读死刑判决书时,他硬劝我让阿尔法戴着假面具,蒙上一件外衣,出现在背景上瞧着死刑判决对哀格蒙特的效果来开心。(阿尔法公爵原是对哀格蒙特判死刑的人。判决书是由另一个人向哀格蒙特宣读的。席勒劝歌德加上阿尔法伪装起来藏在哀格蒙特的卧室里,偷看哀格蒙特听到死刑判决时有什么表情。歌德没有听从。)如果这样写,就会使阿尔法显得报仇雪恨,残酷无厌了。不过我反对这样写,没有让这种幽灵出现。席勒这个伟大人物真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