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以为这算不得什么罪过。约翰叔叔说:“我不光把钱藏起来,还打算拿它买酒喝。逢到心里难受我就想喝酒,这会儿又想喝了。本来并不想喝,偏偏牧师为了救汤姆,宁肯自己去受罪。”妈不明白为什么牧师救了汤姆,会使约翰叔叔想喝酒。约翰痛苦地说:“说不出道理,我只觉得难受。他若无其事地这么做了,上前一步说:‘这是我干的。’就让他们带走了。不知怎么的,我只想喝个烂醉。”他把钞票递给爸,说:“这你拿着,给我两块。有两块钱足够我喝一醉了。本来我想,我总有一天干一件什么事,赎我心灵的罪过。可是我错过了机会,让它跑掉了。”爸接过钞票,交两块银元给约翰叔叔。约翰说:“不然我过不了这一夜,你们不见怪吧?”妈说:“不会的,你去就是了。”
暮色里,奥尔和汤姆穿过柳丛,悄悄往回走。弗洛依德撩起帐篷的门帘低声喊住他们,问他们走不走,他说警察决不肯善罢甘休,今晚就会来放火的。汤姆说:“那还是走的好。我真不懂那警官为什么那样凶,存心要找岔子。”弗洛依德说:“是借故抓人。有人告诉我,牢里领的囚粮是每人每天七毛半,他们只给犯人两毛半,不抓人就没有赚头了。”他原本就想往北边去,问汤姆他们打算上哪儿。奥尔说,听说不远有个官办的收容所很不错,不知道在哪儿。弗洛依德告诉他们,由九九公路往南,走十三四俚朝东,到青草镇就能找到了。那儿没有警察,把你当人看待,的确不错。但是已经住满了人。
告别了弗洛依德,汤姆和奥尔回到自家的帐篷。罗撒香问他们可曾看见康尼。奥尔说他看见康尼沿河往南去了。罗撒香惊惶地问:“他跑啦?”妈觉得女儿不大对劲,问:“康尼跟你讲过些什么没有?”罗撒香愁眉不展地说:“他说,当初要是留在家乡学开拖拉机倒好了。”爸说:“我早看出康尼的毛病了,没耐心,光说空话——”妈轻轻“嘘!”了一声。爸说:“干吗嘘我?干吗不让我说适?他不是果然跑了吗?”妈说:“罗撒香要生孩子,那孩子有一半是康尼的。孩子大起来,听说他爸不好,对孩子没好处。”“总比说谎好些。”“不,你就当他死了吧。要是康尼死了,你就不会说他的坏话了。”汤姆插嘴说:“吵什么,咱们没工夫谈这些。咱们吃了东西要赶路呢。”
刚住下又要走,妈有点勉强。汤姆说:“警察今晚就要来放火,教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东西给烧掉,我受不了,要是争吵起来,难免又给抓去坐牢。”妈这才打定了走的主意。汤姆关照大家先吃东西,把行李装上车,就去小杂货铺找约翰叔叔。约翰叔叔没在杂货铺里。老板告诉汤姆,他买了两瓶酒,走出店门就把一瓶喝干了,又开了第二瓶,往公路下边走了。汤姆对老板说:“要是个叫康尼的小伙子来,就叫他滚蛋。我们往南边去了。”
汤姆沿着公路找,听得路坎下面传来一阵单调的歌声。约翰叔叔举起瓶子,还在往嘴里倒。汤姆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说:“慢点,该让我喝一口吧!”“你是谁?”“你把我忘啦?你喝了四口,我才喝一口呀。”“别骗我,汤姆。刚才你不在这儿。”“反正这会儿我在了,给我喝一口吧?”约翰叔叔摇摇酒瓶,说:“没了。我真想死呀。死一会儿。跟睡觉似的,真累呀,累坏了。”汤姆说:“听我说,咱们又要往别处搬了。你跟我走,可以在行李上好好睡一觉。”约翰摇摇头,说他是个没用的人,对谁也没好处,无非象穿着脏裤子似的,带着自己的罪过在好人中间晃来晃去。汤姆劝不动他,只好对准他下巴打了一拳。约翰倒在地上,还想撑起来,汤姆又给了他一拳,扛起他软瘫的身子往回走。
一切都准备好了,把睡着的约翰抬上了车,妈唤罗撒香说:“来,罗撒香,咱们要走了。”罗撒香坐着不动,汤姆走到她眼前,“走吧。”罗撒香说:“我不去。”“你非去不可。”“我要等康尼,他不回来,我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