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们的方向不同,所以我们只跟在她后面走了一小段路就又回到灯火通明、行人稠密的街上了。对她的表白,我持以无限信任。当时我问皮果提先生,我们再跟着她走下去是否好像一开始就不信任她。他也持同样见解,也很信任她,我们就由她走她自己的路了。我们走上了去海盖特的路。他陪我走了好远。当我们为新的努力会成功而祈祷后再分手时,我很容易看出他怀有一种新而亲切的同情。
我到家时,已是半夜。我已来到我自己的大门前,站在那里听圣保罗教堂深沉的钟声。那声音在我听来,像是随着无数的时钟敲响一样传来。这时,我看到姨奶奶的宅门大开,门口一道昏暗的灯光一直照到街对面。这让我相当吃惊。
我心想,姨奶奶可能又犯了老毛病,或许在望着远处某种她幻想的火警,我赶过去和她谈话。令我意外的是,我看到有个男子站在她的花园里。
他手里拿着一只怀子和一个瓶子,正在喝着什么。我在院外茂密的树叶下站住。当时,月亮已升起,但却被云遮住了;我认出那就是我一度认为是狄克先生幻想的那个人;也就是我和姨奶奶在伦敦街上遇到的那个人。
他边吃边喝,很饿的模样。他对那小房子似乎也觉得惊奇,好像第一次见到它一样。他弯下腰把瓶子放到地上,然后朝窗子看,向四周看。不过,他的神色贪婪急躁,好像想马上离开。
廊里的灯光暗了一下,姨奶奶出来了。她很激动的样子,把一些钱数着放进那人手里。我听到钱声叮当。
“这能作什么用?”他问道。
“我再也拿不出来了。”姨奶奶答道。
“那我就不走,”他说道,“嘿!你可以收回去!”
“你这个人真坏!”姨奶奶很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不过,我又何必多问?因为你知道我多么软弱!为了永远躲开你的骚扰,除了让你去受你应受的惩罚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由我去受我应受的惩罚呢?”他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姨奶奶答道,“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他站在那里,挺不快地摇摇钱又摇摇头。终于,他说道:
“那么,你只肯给我这么多了?”
“我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姨奶奶说道,“你知道我受了损失,比先前穷了。我都告诉过你了。既然拿到了钱,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受多看你一眼的痛苦,让我看到你现在沦落的这样子而难过?”
“如果你是说我已变得寒伧了,”他说道,“可我过的是猫头鹰的生活呀!”
“你把我以往所有的大部分都夺去了,”姨奶奶说道,“你使我的心好多年好多年都对整个世界厌倦冷漠。你虚伪冷酷刻薄地对待我。去忏悔吧。别在你已给我造成的许多创痛上再添新的创痛吧!”
“啊!”他接过去说道,“说得好听!——行了!我看,我现在只好尽力去做了!”
看到我姨奶奶那因愤怒而流的眼泪,他不禁露出愧色,垂头丧气离开了花园。我装出刚到的样子,赶紧走了两三步,正好在大门口和他碰了个满怀,他出我入。我们相互经过时不怀好感地彼此打量。
“姨奶奶,”我急忙说道,“这人又来恫吓你了!让我和他讲话。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