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来的和睦或许在你手里,”她说道,“我很相信,你是不会隐瞒丝毫的。我早就知道,我从你或任何人那儿听到的话都只能显示我丈夫高尚的心。无论你认为那些话会怎么触犯我,都不必在意。这之后,我要在他和上帝面前诉说我的想法。”
听了这样恳切的请求,我没征求博士同意,就把那晚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了出来。除了把尤来亚希普的口气稍加缓和以外,我对事实不做任何折扣。在我叙述的整个过程中,马克兰太太又瞪眼,又不时尖叫和感叹,种种行状难附之于笔墨。
我说完后,安妮有一会儿未出声,仍像我前面写到的那样低着头。然后,她拿起一直保持着我们进来看到他时那姿势的博士的手,托到胸前亲吻。狄克先生轻轻地扶住她。说话时,她站了起来,靠着狄克先生,望着她丈夫——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
“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所有过的种种想法,”她用低弱温顺的声音说道,“我都要袒露在你们面前。既已听说了刚才的一切,我如果还不全说出来,我就不能活。”
“不必了,安妮,”博士温和地说道,“我从没猜疑过你,我的孩子。没必要,实在没必要,亲爱的。”
“很必要,”她还是用那种口气说道,“我应当把我的整颗心在那个宽厚忠诚的灵魂前打开。上帝知道,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更爱也更敬重那个人!”
“真的,”马克兰太太插嘴道,“如果我还是个明理的人——”
(“你不是的,你这个拆烂污的人。”我姨奶奶忿忿地小声说道。)
“——应当允许我说:没有细细叙述的必要。”
“除了我的丈夫,没人能做判断,妈妈,”安妮的眼睛仍盯着她丈夫说道,“他会听我的。如果我说了什么使你痛苦,妈妈,饶恕我吧。我自己已先忍受了痛苦,我常忍受痛苦,且忍受了很久。”
“是吗!”马克兰太太喘着气问道。
“我很年轻时,”安妮说道,“我还只是个小孩时,我最早获得的一切知识都来自于一个耐心的朋友和老师——我亲爱的父亲的朋友——我永远敬重的人。想起我所知道的一切,我就不能不想到他,是他在我的头脑中储入第一批宝贵思想,并在那一切上打上了他的品性的烙印。我相信,如果我是从别人那里获得那一切,就怎么也比不上经他而得的那么于我有益。”
“她把她母亲就不当回事!”马克兰太太叫道。
“并不是那样,妈妈,”安妮说道,“我不过是照他本来的样子看他。我就得这么做。我长大以后,他依然在我心中占着同样地位。我以得到他的关切而自豪,我对他怀着强烈的爱慕之情、感激之情和依恋之情。我无法形容我怎样重视他——把他看做一个父亲,一个导师,他的称许和一切他人的都不同,如果我不能相信整个世界,我也可以相信他。你知道,妈妈,当你突然把他以爱人身份介绍给我时,我多年轻,多没经验。”
“我已把那事实对这里的每个人至少说了五十次!”马克兰太太说道。
(“那就别出声了,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再出声了吧!”姨奶奶小声说道。)
“一开始,我觉得这变化太大,也损失太大,”安妮说道,她的神情和语气依然没变,“我又激动又痛苦。我还不过是个孩子,一直被我尊敬的他一下身份变化这么大,我觉得我有些遗憾。可是,什么也不能让他和过去一样了,于是我为被他那么看重而自豪,我们就结了婚。”
“——在坎特伯雷的圣阿尔菲什。”马克兰太太说道。(“混女人!”我姨奶奶说道,“她就不肯安静下来!”)“我从没想到,”安妮红着脸继续说道,“我的丈夫会给我带来什么世俗利益。我年轻的心中只有敬意,没有那种渺小的念头。妈妈,原谅我这么说——想到可以用那种残酷的猜疑冤枉我也冤枉他的人时,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我!”马克兰太太叫道。
(“啊!你,当然!”姨奶奶说道,“你用扇子也掮不了这点,我的军人朋友。”)
“我是我新生活的第一种不幸,”安妮说道,“这是我所知道的各种不快遭际中的第一个。后来,这不快的事多得我也数不清了,——可是并不——我仁慈的丈夫——并不是为了你所想象的理由;因为任何力量也不能把我心所想、所忆或所望的一切与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