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经如是说过了吗?而它什么时候才如是说呢?意志已从它自己的疯狂里得救了吗?
意志已是它自己的拯救者与传递喜讯者吗?它忘却了报复之精神和切齿的愤怒吗?
谁教它与时间讲和了呢?谁把那比讲和更高之物教了它呢?
意志,这权力意志,必得追求比讲和更高之物:——但是它如何可能呢?谁教它向后意志呢?”
查拉斯图拉说到这里,忽然如一个为极度惊骇所袭击的人一样,停止了他的说教。他用畏惧的眼睛望着弟子们;他的目光箭似地穿透了他们的思想与思想后的思想。但是一会儿他又笑起来,平静地说道:
“生活在人群里是难的,因为沉默是难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好说话的人。”——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驼背者藏着面孔倾听了这段谈话:当他听到查拉斯图拉的笑声,他好奇地抬起眼睛慢慢地说:
“为什么查拉斯图拉向我们说的话,和向弟子们说的不同呢?”
查拉斯图拉答道:“这有何可怪呢!我们应当用弯曲的方法向驼背者说话!”
“很好,”驼背者说;“我们也应当向学生们传授学说。”
但是查拉斯图拉为什么向弟子们说的话,——和向自己说的不同呢?——
人间的智慧
高处不可怕,而斜坡是可怕的!
在斜坡上,目光向下瞰望,而手却向上攀援。这双重的意志使心昏眩。
唉,朋友们,你们能猜到我心里的双重意志吗?
我的斜坡与危险是我的目光向上投射,而我的手却想悬挂在、支持在——深处!
我的意志执着于人类,我用锁链使我与人类连系着,因为我是被吸引向超人去的:所以我的另一意志要往那里去。
所以我盲目地住在人群里:好似我全不认识他们:目的只在使我的手不完全失去对于硬物的信仰。
我不认识你们这些人:这种黑暗与安慰常常包围着我。我为着每一个流氓,坐在桩廊前,我问:“谁要欺骗我呢?”
我的第一宗人间的智慧是:让我自己被欺骗,而不使我自己防卫着欺骗者。
唉,如果我对抗人群而自卫着,人群怎能做我的气球之铁锚呢!我将很容易地被夺去,被吸向高远的地方!
这种神意统治着我的命运,我必得没有先见之明。
谁不愿在人群中渴死,便得学用一切杯儿饮水;谁想在人群里保持清洁,便得学用污水自洗。
而这是我常常自慰的话:“勇敢些!鼓舞起来罢!老而益壮的心!你在一个恶运里的失败了:享受它如你的幸福罢!”
我的第二宗人间的智慧是:我忍受虚荣者甚于骄傲者。
被中伤的虚荣不是一切悲剧之母亲吗?但是,骄傲被中伤的地方,一种胜于骄傲之物成长着。
生命要成为好戏,它必得有好的表演:因而必得有好角色。
我觉得一切虚荣者是好角色:他们表演着而要别人看他们,——他们整个的精神是在这意志里。
他们互相表演,互相发现;我喜欢在他们旁边看着生命,——这可以治好忧郁。
所以我忍受虚荣者,因为他们是我的忧郁之医生;因为他们把我与人群连系着如把我与戏剧连系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