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一段旅程中,连自己是个病人都忘了,只是到了蒙佩利埃才想起我的病来。我的郁闷症完全好了,但是所有其他的病依然存在;虽然由于时间已久,我也习以为常了,病情却是存在的,如果有人突然得了这样的病,他会觉得活不长的。实际上,我的那些病,与其说是使我感到难受,不如说是使我感到害怕,它们所引起的精神上的痛苦,看来超过它们预示即将毁灭的肉体上的痛苦。因此,当我的心被我的那些强烈的情欲所占据的时候,我就把一切疾病置之度外了;然而,我的病究竟不是出自我的想象,所以当我的精神一安定,病症又立刻感觉出来了。这时我开始郑重其事地考虑起拉尔纳热夫人的劝告和我旅行的目的。我马上去找最有经验的名医,主要是去找费兹先生,而且为了小心起见,我索性在一位医生家里包饭。这位医生名叫菲茨莫里斯,是爱尔兰人,有很多学医的学生在他家里包饭;一个病人入伙,还有这样一个方便,就是菲茨莫里斯先生所收的膳费并不多,而且他以医生的资格给在他家用餐的人偶尔看看病则不取分文。他负责执行费兹先生的处方,并照顾我的健康。在实行节食疗养法方面,他是非常尽职的,人们决不会在他家里得胃病。我虽然对于饮食上所加的种种限制并不觉得怎样苦恼,但是可以拿来对比的东西似乎仍在眼前,使我有时不能不感觉到,就作为一个供应者来说,陶里尼扬先生比菲茨莫里斯先生要高明许多。然而在这里,我也决不至于饿得太厉害,再说,所有那些青年有说有笑,都很快活,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我的身体确实有益,我不象先前那样整天无精打采了。每夭早晨我服用药品,主要是喝一些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的矿泉水,我想是瓦耳斯的矿泉水吧,此外就是给拉尔纳热夫人写信。我们之间的通信一直在继续,我卢梭是以杜定的朋友的名义来收转那些信件的。中午,我便和同桌用餐的某个青年到拉卡努尔格去散散步。这些青年都是些顶好的小伙子,午饭前我们总是先集合在一起,然后才共同进餐。午饭后一直到傍晚,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去从事一桩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到城外玩两三场木槌击球的比赛,输者要请吃茶点。我是不参加玩球的,我既没有那种体力,也没有那种技巧,但是我参加赌东道。由于关心输赢,我跟着那些玩球的人和木球在坎坷不平、满是石子的道路上跑来跑去,这对我倒是一种十分相宜的运动,既愉快又有益于身体。我们在城外的小酒店里用茶点,不消说,这是非常快活的。但是我要补充一句,虽然小酒店中的那些女孩子们长得都很漂亮,我们在吃茶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轻佻的举动。菲茨莫里斯是击球的能手,他是我们的头儿。我可以说,尽管大学生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这群年轻人所表现的庄重和礼貌,就是在许多成年人中也是很难见到的。他们喧哗而不轻狂,活泼而不放肆。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只要我不感到它的压力,我是很容易适应的,而且愿意它永远继续下去。在这些大学生当中,有好几个是爱尔兰人,我尽力向他们学几句英语,以便到圣昂代奥勒镇后,必要时可以应用。我去那里的时刻现在越来越近了,拉尔纳热夫人每次来信都催我去,我也准备照她的话去做。我看得很清楚:我的那些医生对我的病毫无理解,都把我看作是一个没病找病的人,因此就拿豨莶、矿泉水和乳浆来敷衍我。同神学家们正相反,医生和哲学家认为只有他们能够解释的才是真的,他们是以自己能否理解来断定事物的有无。这些先生们关于我的病一无所知,因此,我就算没有病了:怎么能怀疑医学博士不是无所不知的呢?我看他们只是在想法捉弄我,让我把钱花完为止,我认为圣昂代奥勒镇的那位能够代替他们,也绝不会比他们差,而且还可以使我更愉快些,于是我决定选择她,并抱着这种聪明的打算离开了蒙佩利埃。
我是在十一月末动身的,我在这个城市一共住了六个星期或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大约花掉了十二个金路易,无论是在健康方面或是在医学知识方面,我都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只有菲茨莫里斯先生的解剖学课程对我还有点益处,但我只是刚刚开始,后来由于解剖尸体的臭味我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放弃了这门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