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靠近我!”她大声说。
他立即停了下来,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得,得。我不靠近你,但是说话小声点。我的女儿,你不让我们干活吗?可我们总得找活路。你对你爹就一点交情也没有吗?”
“你讨厌。”爱潘妮说。
“可我们总得活下去呀,总得有吃……”
“饿死活该。”
说过这话,她坐回铁栏门的石基上,嘴里低声唱着:
我的胳膊胖嘟嘟,
我的大腿肥呶呶,
日子过得可不如。
她把肘弯支在膝头上,掌心托着下巴颏,摇晃着一只脚,神气满不在乎。从有洞的裙袍里露出她的枯干的肩胛骨。附近一盏路灯照着她的侧影和神气,再没有比那显得更坚决,更惊人的了。
六个歹徒被这姑娘镇住了,垂头丧气,不知道怎么办,一齐走到路灯的阴影里去商量,又羞又恼,只耸肩膀。
这时,她带着平静而粗野的神气望着他们。
“她这里一定有玩意儿,”巴伯说,“有原因。难道她爱上了这里的狗不成?白白跑这一趟,太不合算了。两个女人,一个住在后院的老头,窗上的窗帘确实不坏。那老头一定是个犹太人。我认为这是一笔好买卖。”
“那么,进去就是,你们五个,”巴纳斯山说,“做好买卖。我留在这儿,看好这闺女,要是她动一动……”
他把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拿出来在路灯光下亮了一下。
德纳第没吭声,好象准备听从大伙儿的意见。
普吕戎,多少有点权威性,并且,我们知道,这“买卖是他介绍的”,还没有开口。他好象是在深入思考。他一向是被认为不在任何困难面前退却的。大家都知道,有一天,仅仅是为了逞能,他洗劫过一个城区的警察哨所。此外,他还写诗和歌,这些都使他有相当高的威望。
巴伯问他:
“你不说话,普吕戎?”
普吕戎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用多种不同的方式摇晃了几次头,才提高嗓子说:
“是这样:今早我看见两个麻雀打架,今晚我又碰上一个吵吵闹闹的女人。这一切都不是好事。我们还是走吧。”
他们走了。
巴纳斯山,一面走,一面嘟囔:
“没关系,如果大家同意,我还是可以给她一脚尖。”
巴伯回答他说:
“我不同意。我从不打女人。”
走到街角上,他们停下来,交换了这么几句费解的话:
“今晚我们睡在哪儿?”
“巴黎下面。”
“你带了铁栏门的钥匙吧,德纳第?”
“还用说。”
爱潘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看见他们从先头来的那条路走了。她站起来,一路顺着围墙和房屋,跟在他们后面爬。她这样跟着他们一直到大路边。到了那里,他们便各自散了。她看见那六个人走进黑暗里,仿佛和黑暗溶合在一起。
五 夜间的东西
匪徒们走了以后,卜吕梅街便恢复了它平静的夜间景色。
刚才在这条街上发生的事,如果发生在森林里,森林决不至于吃惊。那些大树,那些丛林,那些灌木,那些相互纠结的树枝,高深的草丛,形成一种幽晦的环境,荒野中蠕蠕攒动的生物在那里瞥见无形者的突然出现,在人之下者在那里透过一层迷雾,看见了在人之上者,我们生人所不知道的种种东西,夜间在那里会集。鬣毛直竖的野兽,在某种超自然力逼近时,感到惊愕失措。黑暗中的各种力量彼此相识,并且在它们之间,有着神秘的平衡。喝血的兽性,号饥觅食的饕餮,有爪有牙专为饱肚子而生存的本能,惊惊惶惶地望着嗅着那个在殓尸布下披着颤抖的宽大殓衣徘徊或伫立着的无表情的鬼脸,这些鬼脸看来好象在过一种可怕的阴间生活似的。这些纯物质的暴力似乎不敢和那种由广大的黑暗所凝聚而成的未知的实体打交道。一张拦住去路的黑脸断然制止那凶残的野兽。从坟墓里出来的使从洞窟里出来的感到胆怯和张皇失措,凶猛的怕阴险的,狼群在遇到吃尸鬼时退缩了。
六 马吕斯现实到把他的住址告诉了珂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