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了。”他说。
她低声地说:
“我也许就要离开此地了,你又不能跟来!”
他接着说:
“你爱我吗?”
她一面抽泣,一面回答,她回答的话,在含着眼泪说出来时,是格外惊心动魄的:
“我崇拜你!”
他用一种说不出有多温柔委婉的语声说:
“不要哭了。你说,你愿意吗,为了我,你就不要再哭了?”
“你爱我吗,你?”
他捏着她的手:
“珂赛特,我从来没有对谁发过誓,因为我怕发誓。我觉得我父亲在我身边。可是现在我可以向你发出最神圣的誓:如果你走,我就死。”
他说这些话时的声调有着一种庄严而平静的忧伤气息,使珂赛特听了为之战栗。她感到某种阴森而实在的东西经过时带来的冷气。由于恐惧,她停止了哭泣。
“现在,你听我说,”他说,“你明天不要等我。”
“为什么?”
“后天再等我。”
“呵!为什么?”
“你会知道的。”
“一整天见不着你!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就牺牲一整天吧,也许能换来一辈子。”
马吕斯又低声对自己说:
“这人是从不改变他的习惯的,不到天黑从不会客。”
“你说的是谁呀?”珂赛特问。
“我吗?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么你希望的是什么?”
“等到后天再说吧。”
“你一定要这样?”
“是的,珂赛特。”
她用她的两只手捧着他的头,踮起脚尖来达到他身体的高度,想从他的眼睛里猜出他的所谓希望。
马吕斯接着说:
“我想起来了,你应当知道我的住址,也许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我住在那个叫古费拉克的朋友家里,玻璃厂街十六号。”
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把一折两的小刀,用刀尖在石灰墙上刻下了“玻璃厂街,十六号”。
珂赛特这时又开始观察他的眼睛。
“把你的想法说给我听。马吕斯,你在想着一件什么事。说给我听。呵!说给我听,让我好好睡一夜!”
“我的想法是这样:上帝不可能把我们分开。后天你等我吧。”
“后天,我怎样挨到后天呀?”珂赛特说。“你,你在外面,去去来来。男人们多快乐呀!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呵!好不愁人哟!明天晚上你要去干什么,你?”
“有件事,我要去试试。”
“那么我就祈祷上帝,让你成功,心里想着你,等你来。我不再问你什么了,你既然不要我问。你是我的主人。我明晚就待在家里唱《欧利安特》,那是你爱听的,是你有一天夜里在我板窗外面听过的。但是后天,你要早点来。我在夜里等你,九点正,预先告诉你。我的上帝!多么愁人,日子过得多么慢呵!
你听明白了,准九点,我就在园子里了。”
“我也一样。”
他俩在不知不觉中,被同一个思想所推动,被那种不断交驰于两个情人之间的电流所牵引,被并存于痛苦之中的欢情所陶醉,不约而同地相互投入了对方的怀抱,他们的嘴唇也于无意中相遇了,神魂飞越,泪水盈眶,共同仰望着夜空繁星点点。
马吕斯走出园子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爱潘妮这时正跟在那伙匪徒后面爬向大路。
当马吕斯把脑袋抵在那棵树上冥思苦想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一个念头,是呀,只可惜在他本人看来,也是怪诞的和不可能的。他硬着头皮决定去试试。